沈知微起床時,天還沒完全亮。
窗外是四月初的清晨,空氣帶著點潮氣。她下床、洗漱、換衣服,每個動作都像經過精準訓練,快而利落。時間剛好六點五十。
樓下廚房已經傳出鍋碗聲,母親陸芳華早早起了,正熱著稀飯。桌上放著幾個包子,熱氣在瓷盤上氤氳著。
“快吃幾口。”母親遞過碗,語氣中習慣性地帶著催促,“別又空著肚子跑去醫院。”
“來不及了,八點晨會。”沈知微喝了兩口粥,拿起包就準備走。
陸芳華皺眉:“你都瘦了,人還這么擰。”
“我不擰,早就辭職了。”她淡淡回了句。
這句話沒什么起伏,卻讓廚房安靜了一下。
父親沈建國從報紙后探出頭:“辭什么職?當醫生不好?現在多少人擠破頭想進醫院體制里。”
“你爸說得對。”母親也接上,“你這年紀,工作又穩定,趙景行也談了三年,怎么還這么多不滿意?”
沈知微沒說話,拎著包打開門,外頭風有些涼。
“晚上回來吃飯!”陸芳華的聲音追出來。
她頭也不回地說:“看手術排得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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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里一切如常。沈知微已經記不清今天做的是第幾臺手術。她戴著口罩站在手術臺前幾個小時,聽麻醉師報著數據,動作一絲不亂。
中午她終于走出手術室,進了辦公室,還沒坐穩,手機就震了兩下。
趙景行:[你又忘了我們中午的約?]
她只回了兩個字:[有手術。]
對方那邊沉默良久,只回了一句:[好,等你有空再說吧。]
她看了一眼,沒再回復,把手機扣在桌上。
趙景行是她大學同學,在一起三年,幾乎沒有熱戀期,從“合適”走到了“將就”。他是建筑設計師,節奏自由,她是外科醫生,節奏被工作掐得死死的。感情,漸漸被稀釋到一句“還要在一起嗎?”都懶得問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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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回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
餐桌上三菜一湯還溫著,母親剛關掉電飯煲。
“你姐終于舍得回來了。”弟弟沈知林說,“今晚是爸生日你知道吧?”
沈知微一愣:“不是明天?”
“今天禮拜五,明天你不是又要上班?”沈建國語氣平靜,“所以提前吃。”
沈知微放下包,走到桌邊坐下。
“知微,趙景行最近怎么不來了?”陸芳華端菜時順口問,“你倆是不是又在鬧別扭?”
“沒鬧。”她低頭吃飯。
“那你看看人家上次來,臉都拉得跟喪事似的,飯都吃了一半就走了。”
“是我讓他走的。”
餐桌一下安靜下來。
“你這孩子脾氣就是太擰。”陸芳華忍不住又嘆,“二十七歲了,談三年談不成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當醫生再好也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
沈知微放下筷子:“我不是只為結婚談戀愛。”
“那你談的什么?”父親突然出聲,聲音不重,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人家男方沒問題,是你太冷。”
沈知微沒接話,只起身把碗筷送進廚房。
弟弟小聲說:“爸,別說了,我姐今天好像心情本來就不好。”
“她天天都這樣。”陸芳華搖頭,“這不是脾氣,是倔。”
廚房水聲響起,沈知微站在那里,把碗沖洗得一干二凈。她洗得很慢,好像能從熱水里洗去那些滯悶和疲憊。
她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上了陽臺。樓下小區的燈已經陸續熄了,春天的夜風吹得人清醒。
手機里又跳出一條消息,是趙景行發來的——
【知微,我們到底怎么了?我真的有點累了。】
沈知微看著那句話,沒回,也沒刪。
她靠著陽臺的欄桿,閉了閉眼。身后是一屋子的期待、指責、忍讓和誤解,前方是連自己也看不清的未來。
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如果能有個出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