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單發(fā)出的第三日,沈知微依舊按計劃,夜深后獨自前往柳巷圍墻后的那道小洞口。
她已經(jīng)來了三晚,前兩夜毫無動靜。只是今夜,方一靠近,她便看見那處草叢中露出一角油紙。
她停下腳步,目光冷靜地掃過四周。街巷安靜,夜風微起,無人潛伏的跡象。
她快步走過去,蹲身,從洞口抽出那張包得極為仔細的油紙信封,攏入袖中,轉(zhuǎn)身離開。
回到永安堂時,天色已黑透。她未驚動任何人,熟練地翻窗回房,點起微光燈燭,拆開那封信。
信紙不厚,卻用的是上好的熟宣,字跡雋秀卻帶著急迫之意。
“家母病久,醫(yī)者眾多,皆束手。近聞神醫(yī)傳名,愿重金相請。求明夜亥時,于太和橋東柳巷馬廄對側(cè)一會,望垂憐。”
未署名,只在最末附了一個簡單的字母代號,與她傳單上的聯(lián)系方式相對應(yīng)。
沈知微望著這封信,眼底沉靜如水。
“釣上了。”
她并未直接答復,而是次日晚間準時抵達約定之地,頭戴黑紗斗笠,披斗篷,身后背一布囊藥箱,全副遮掩。
接她的是一個中年女仆,年約四旬,衣著儉樸卻眼神機警,連連行禮,只稱:“夫人有請。”
女仆領(lǐng)她穿過馬廄后的偏門,一路拐入深宅。
宅院極深,燈火極盛,連耳窗下也有燈花明亮,沈知微心下微頓。
她識得這處宅第,正是廣平伯府。元京有數(shù)的幾家一等公爵之家之一。
據(jù)她早年打聽得來,廣平伯府主夫人四十有余,身子自幼孱弱,十余年來咳喘咯血反復,年年求醫(yī),聽說花在藥上的銀子足夠一間中等醫(yī)館活十年。
她便是賭的這家。若真釣上,那便是大魚。
果然,這病根子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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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引入的是偏院花廳,一切遮掩周全,未見旁人,唯有一老仆靜候廳側(cè)。
老仆將一個厚實藥囊呈上:“夫人之病,煩請神醫(yī)一觀。”
沈知微接過,指尖探入藥囊底部,迅速從藏層抽出隨信附贈的病歷與舌苔畫圖,快速閱覽。
咳喘、咯血、夜間氣逆、藥石無功、陽虛體弱。
標準的慢性阻塞型肺疾病疊加肺結(jié)核先期,若按古法養(yǎng)氣止咳雖可拖命,卻難斷根,藥越重越虛。
可對她而言,這病……不過是“早期小問題”。
她很快在腦海中勾勒出幾組方案。
第一劑藥,先清熱消炎、穩(wěn)定肺氣。第二劑藥調(diào)整免疫,修復創(chuàng)口。第三劑補氣養(yǎng)脾。再服食幾日,療效立見。
她未多言,只將隨身帶的一方白符封好,遞出:“照法煎煮,一日三次,連服兩日。后復原方,再議。”
女仆雙手接過,深鞠一躬:“診金……”
沈知微淡聲:“看效后說。”
她頭也不回,沿原路離開。直到步出那道偏門,才解開覆臉黑紗,一瞬涼風撲面,肌膚一松,方覺夜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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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廣平伯府再度回信,言辭激動:
“兩劑藥下,夫人止咳不喘,咯血止歇,夜能安寐。如此神效,府中震動。今送謝金二千兩銀票,望賜續(xù)方。”
沈知微收信,心無波瀾,只冷靜地拆開信封。內(nèi)附銀票兩張,每張一千兩,邊印清晰,出自元京大銀莊,確為真跡。
她將銀票收入暗格,又回信一封,繼續(xù)留藥方三劑,交予送信之人,不露一絲身份蹤跡。
她知道,如此對方定不甘心,不見醫(yī)者面難放心。但只要藥效確實,對方便會將疑慮轉(zhuǎn)為敬畏。
而她要的,正是這個——不見其人,先立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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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她如常出鋪,永安堂內(nèi)已有顧客低聲談?wù)摗吧襻t(yī)傳聞”。
“你聽說了沒?那廣平伯府,夫人多年的病竟然好了!就是被那傳單請去的神醫(yī),神出鬼沒,也沒人見過臉。”
“可不是,聽說連靖國公府都打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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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再次前往柳巷洞口。果不其然,一封新信靜置草叢。
她回房展開一看,熟悉的熟宣紙,端端正正寫著:
“靖國公府主母,病患二十年,百醫(yī)無功。愿先奉金票五百,求見神醫(yī)使者。”
她凝視片刻,緩緩闔起信紙,抬頭望向窗外。
星光無聲,夜色沉沉。街上還亮著三兩燈火,遠處茶肆傳來夜歸人的談話聲。
沈知微抬起手,理了理鬢角,唇角微挑:
“第二筆本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