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駕幸許都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洛陽的斷墻里長出了牽牛花，紫色的藤纏著焦黑的木梁，像給廢墟系了條絲帶。少帝坐在臨時搭的草棚里，對著殘缺的龍椅發呆——那龍椅是百姓從廢墟里刨出來的，缺了條腿，用石頭墊著。趙小云他們正幫著士兵修補城墻，陳剛的木棍敲在磚頭上，“砰砰“的聲響里，混著遠處的雞叫。
“曹操派人來了。“劉備走進草棚，雙股劍上沾著泥，“說要接陛下去許都，那里宮殿完好，糧草充足。“他把曹操的信遞給少帝，信紙是上好的宣紙，字跡工整，卻透著股不容拒絕的強硬。
張雁翻著《三國演義》，“曹孟德移駕幸許都“那頁的插圖，曹操站在許都宮殿的臺階上，少帝的影子縮在他腳下，像片隨時會被踩碎的葉。“這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開始，“她指著插圖里的暗門，“曹操會把陛下軟禁起來，用他的名義發號施令。“
呂布正幫著百姓蓋房子，聞言把斧頭往地上一扔：“不去！許都離曹操的老巢近，去了就是羊入虎口！“他的方天畫戟靠在斷墻上，戟尖對著東方，那是徐州的方向。
楊奉和董承在帳外爭吵，一個說“曹操勢大，不去不行“，一個罵“忘恩負義，忘了李傕郭汜的教訓“。少帝的舅舅董承氣得胡子發抖，錦袍的袖子被風吹得飄起來，像只發怒的鳥。
趙小云看著少帝手里的信，突然注意到信紙邊緣有個小小的墨點——和上次曹操送來的信上的墨點一模一樣，是他寫字時習慣性的停頓。“他在試探我們。“趙小云指著墨點，“如果我們拒絕，他就有理由打過來。“
何文翻開筆記本，上面抄著《三國志》的記載：“建安元年，太祖迎天子都許。詔書制令，皆出于太祖。“他用筆圈住“皆出于太祖“，“去了許都，陛下就成了傀儡。“
夜里，少帝偷偷找到趙小云，手里攥著半塊干硬的饅頭——這是今天的晚飯。“我知道曹操想什么，“他把饅頭掰成兩半，遞給趙小云一半，“但洛陽太破了，百姓們連種子都沒有，再耗下去，會餓死的。“
趙小云咬著饅頭，噎得直瞪眼。饅頭的渣子掉在草席上，像撒了把碎星。他突然想起徐州的麥田，想起孔融說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去許都。“趙小云把饅頭咽下去，“但我們得留后手。“他拉著少帝，在草棚的地上畫起來，“讓楊奉守洛陽，帶三千精兵，曹操要是敢動手，就斷他的糧道；讓董承跟著去許都，盯著曹操的動靜，用暗號聯系我們。“
少帝的眼睛亮了，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暗號——一個圓圈里加個點，像太陽。“這是我們的信號，看到這個，就是平安。“
離開洛陽的那天，百姓們在路邊擺了長桌，上面放著陶罐，里面是舍不得喝的米湯。一個老婆婆拉著少帝的手，把塊玉佩塞進他懷里：“這是我老伴的軍功章，能擋災。“少帝的眼淚掉在玉佩上，像落了顆星星。
曹操的人馬在半路接應，黑壓壓的一片，卻很規矩，沒有搶百姓的東西。曹操騎著馬，穿著件素雅的錦袍，見了少帝，翻身下馬就拜：“臣曹操，恭迎陛下。“他的眼睛里沒有了濮陽的兇光，倒像個和氣的讀書人。
趙小云注意到，曹操的馬鞍上掛著個布包，里面露出半塊饅頭——和少帝吃的那種一模一樣。
往許都去的路上，張雁總覺得不對勁。曹操的士兵雖然規矩，卻像拉得緊緊的弓弦，眼神里藏著東西。夜里扎營時，她看見曹操的謀士荀彧在帳外燒信，灰燼被風吹得飄起來，像黑色的蝴蝶。
“他們在提防我們。“張雁對劉備說，她的眼鏡片映著遠處的篝火，“荀彧是王佐之才，比賈詡還難對付。“
許都的宮殿果然完好，朱紅的柱子，琉璃的瓦，比洛陽的草棚強百倍。但少帝住進宮殿的那天，趙小云發現宮墻的拐角處，多了幾個穿黑衣的衛兵，眼睛像狼一樣，盯著每個進出的人。
“我們得回徐州。“劉備看著宮墻上的黑影，“呂布一個人在徐州，我不放心。“他給少帝留下五百精兵，又把楊奉的暗號告訴董承，才帶著趙小云他們離開許都。
離開許都的前夜，董承偷偷送來封信，說曹操把少帝的宮女都換成了自己的人，連御膳房的廚子都換了。信的末尾，畫著那個太陽暗號，旁邊還有行小字：“勿念，安好。“
回徐州的路上，消息越來越壞。探馬來報，呂布趁劉備不在，奪了徐州！陳宮的計策，趁著守將張飛醉酒，連夜打開城門，呂布的銀甲在月光下閃著光，闖進了劉備的府邸。
“啥？“陳剛把木棍往地上一頓，震得塵土飛揚，“呂布...呂布為啥要這么做？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守徐州的嗎？“他的眼睛紅了，像被人騙了的孩子。
趙小云翻著《三國演義》，“呂奉先乘夜襲徐郡“那頁的插圖，呂布的方天畫戟挑著劉備的戰袍，張飛的蛇矛插在地上，旁邊的徐州城門敞開著，像個張開的嘴。插圖的角落，有個小小的風箏，線斷了，飄向遠方——是楊小強做的那只。
“他怕了。“張雁的聲音有點啞，她想起呂布在濮陽說的“別騙我“，“曹操在許都得勢，呂布覺得劉備靠不住，想自己守徐州。“
劉備的臉像塊石頭，雙股劍被他攥得發白，卻沒說一句話。關羽捋著胡子，丹鳳眼望著徐州的方向，青龍刀在馬鞍上輕輕晃動，像在嘆氣。
快到徐州時，百姓們躲在路邊的樹后，偷偷看他們。一個小孩跑出來，把畫遞給趙小云——畫上的呂布騎著赤兔馬，后面跟著十三個穿校服的孩子，天空是藍的，但徐州的城門關著，像張緊閉的嘴。
“呂將軍...他不是故意的。“小孩的聲音發抖，“他說...他怕曹操來搶徐州，先替劉使君看著。“
徐州的城門果然關著，城樓上插著“呂“字旗，銀甲的士兵握著弓，箭搭在弦上，像隨時會射下來。呂布站在城樓中央，銀甲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手里的方天畫戟卻垂著，像提不起力氣。
“劉備！“呂布的聲音在城樓上炸開，“你別信旁人挑撥，徐州還是你的，我只是...只是幫你看著！“
張飛在城下大罵：“三姓家奴！俺上次就該劈了你！“他的蛇矛指著城樓，矛尖的紅纓像團跳動的火。
趙小云突然大喊：“呂布！你還記得濮陽的雪嗎？我們一起在雪地里救百姓，你說過不搶他們的糧！“
呂布的身體僵了一下，銀甲在陽光下閃了閃，像落了滴淚。他突然轉身，走進城樓的陰影里，再也沒出來。
夜里，陳宮偷偷派人送來封信，說呂布把劉備的家眷安置得很好，每天都有肉吃，還讓貂蟬教她們繡花。信里畫著個歪歪扭扭的風箏，線沒斷，被一只手牽著。
“他后悔了。“劉備把信揣進懷里，雙股劍的寒光映著他的臉，“但徐州...不能再打了。百姓剛過上幾天好日子，不能因為我們內訌，讓曹操撿了便宜。“
他對著城樓喊：“呂布，我信你一次。徐州你先守著，等我打敗曹操，再回來和你喝一杯。“
城樓上的“呂“字旗動了動，像在點頭。月光下，趙小云看見呂布的銀甲出現在城樓邊緣，手里舉著個東西——是那個小孩畫的畫，被他用箭射了下來，落在劉備面前。
畫的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等你。“
隊伍往小沛去，那里是呂布留給劉備的地方，雖然小，卻夠扎營。陳剛的木棍拖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痕，像道沒愈合的傷口。楊小強把斷了線的風箏撿起來，重新接上線，在風里試著放飛，風箏搖搖晃晃，卻真的飛了起來。
張雁在筆記本上寫下：“信任像風箏，線斷了，還能再接上。“字跡被月光照得發白，卻透著股韌勁。
趙小云摸了摸懷里的畫，背面的“等你“兩個字，被汗水浸得有點模糊。他知道，呂布和劉備的賬遲早要算，但此刻小沛的炊煙，像個溫暖的招手。陳剛的木棍上挑著個燈籠，是從洛陽帶來的，雖然破了洞，卻能照亮前路；李小美的圍巾被風吹得飄起來，像只粉色的蝴蝶；遠處的徐州城，“呂“字旗在月光下閃著光，像顆懸著的心。
隊伍在土路上走著，腳印連成串，像條扯不斷的線。趙小云看著天上的風箏，突然覺得，在這亂世里，有些約定，比城池更重要。
（第十四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