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禰正平裸衣罵賊吉太醫(yī)下毒遭刑
許昌城的雪下了整整三日,趙小云他們借住的小院屋檐下,凍成了一排晶瑩的冰棱。自從跟著關(guān)羽來到許昌,已有月余,曹操雖未虧待他們,卻也派人盯得緊,出門買個菜都能撞見穿便服的兵卒,活像現(xiàn)代校園里總在窗外巡視的教導(dǎo)主任。
“何文從丞相府回來,臉都白了。”陳剛正用斧頭劈柴,木柴裂開的脆響在雪地里格外清晰,“說曹操今天宴請百官,席間有個叫禰衡的,把曹操罵得狗血淋頭,還脫光了衣服站在堂上,差點沒被許褚砍了。”
趙小云捧著那本《三國演義》,坐在炭盆邊烤火,書頁上“禰正平裸衣罵賊”幾個字被炭火熏得發(fā)了黃。“禰衡有才,但太傲了。”他用樹枝撥了撥炭火,火星濺起又落下,“曹操想借劉表的手殺他,劉表又想借黃祖的手,最后死在江夏。這就是亂世里文人的悲哀,空有一身傲骨,卻不懂藏鋒。”
“可他罵得解氣啊!”楊小強蹲在旁邊搓手,他剛從外面回來,鼻尖凍得通紅,“聽何文說,禰衡罵曹操是‘欺君罔上之賊’,還說他手下的人,荀彧只配吊喪,郭嘉只配看墳,許褚是‘牧牛放馬之輩’,張遼是‘擊鼓鳴金之徒’——把曹操氣得臉都綠了!”
“解氣有什么用?”黃敏正用針線縫補一件舊棉袍,是給趙小云補的,袖口磨破了個大洞,“逞一時口舌之快,把命丟了,還連累家人。咱們在這兒,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正說著,何文掀開門簾進來,身上落滿雪花,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急聲道:“出事了!吉平太醫(yī)被曹操抓起來了!”
“吉平?”趙小云猛地抬頭,“他不是給曹操治頭風(fēng)的嗎?怎么會被抓?”
“禰衡的事剛過,曹操就覺得頭風(fēng)犯了,讓吉平去診治。”何文端起桌上的熱水一飲而盡,嘴唇還在發(fā)抖,“結(jié)果吉平在藥里下了毒,被曹操識破了!現(xiàn)在正在丞相府的偏廳審問呢,聽說打得半死!”
“衣帶詔!”李小美手里的針線掉在地上,她臉色發(fā)白,“吉平肯定也是衣帶詔上的人,想趁給曹操看病的時候報仇!”
趙小云指尖在書頁上快速翻動,找到“吉太醫(yī)下毒遭刑”那一頁,眉頭擰成了疙瘩:“吉平是董承的親家,衣帶詔上有他的名字。曹操早就懷疑他了,這次怕是故意引他動手,好順藤摸瓜,把剩下的人一網(wǎng)打盡。”
“那他會不會供出別人?”張雁攥著衣角,聲音發(fā)顫,“要是把劉備供出來,關(guān)羽不就危險了?”
“吉平是硬骨頭。”趙小云搖頭,“書上說他被打得體無完膚,始終沒松口,最后撞柱而死。但曹操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會用酷刑逼供,甚至可能牽連無辜。”
高健往炭盆里添了塊木炭,火光映得他臉膛發(fā)紅:“咱們要不要做點什么?比如……像上次在董府那樣,制造混亂救他出來?”
“救不了。”趙小云放下書,語氣沉重,“丞相府守衛(wèi)森嚴(yán),比董府厲害十倍,咱們?nèi)チ司褪亲酝读_網(wǎng)。而且吉平要是活下來,曹操會更瘋狂地追查,到時候牽連的人更多。這是他自己選的路,咱們攔不住。”
“那眼睜睜看著他被害死?”楊小強急得直跺腳,“咱們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見死不救,良心過得去嗎?”
“不是見死不救。”林珍珍輕聲說,她手里編著草繩,動作沒停,“是咱們沒能力救。吉平大夫是為了除賊而死,算得上忠烈,咱們能做的,是記住他的名字,別讓他白死。”
眾人沉默了,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響,映著一張張凝重的臉。他們來到這個時代,早已明白亂世的殘酷,不是所有英雄都能善終,不是所有正義都能伸張。
過了半日,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夾雜著哭喊聲。徐麗芳跑去門口看了看,回來時眼圈紅紅的:“吉太醫(yī)……死了。曹操讓人把他的尸體拖去城門示眾,還說誰要是敢收尸,就按同黨論處。”
“還有更糟的。”何文補充道,“曹操審吉平的時候,逼他寫供詞,吉平不肯,曹操就讓人割了他的手指,還說要去抄吉平的家,連他的家人都不放過。”
“太過分了!”孫曉猛地站起來,她平日里最是溫和,此刻卻氣得渾身發(fā)抖,“曹操怎么能這么殘忍!”
趙小云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忽然站起身:“何文,丞相府的地牢怎么走?”
“你想干什么?”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吉平救不了,但他的家人或許能救。”趙小云的眼神異常堅定,“曹操要抄家,肯定會先把家眷關(guān)進地牢,等審問清楚再定罪。咱們現(xiàn)在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地牢守衛(wèi)肯定很多!”陳剛拉住他,“而且咱們根本不知道地牢的位置,怎么進去?”
“我知道。”何文忽然開口,“上次幫董承抄書時,聽賬房先生說過,丞相府的地牢在西北角,有個隱蔽的入口,通往后街的下水道。只是那水道又黑又臭,很少有人知道。”
“那就走水道。”趙小云當(dāng)機立斷,開始分派任務(wù),“陳剛、高健,你們?nèi)ヅ獌砂谚F鍬,等下挖開下水道的蓋子用;李小美、王小麗,你們?nèi)ニ庝佡I些蒙汗藥,越烈越好,拌在肉里,說不定能迷倒守衛(wèi);張雁、劉小愛,你們?nèi)崴嘣谥裢怖铮认略谒览锬苋∨材芮逑矗稽S敏、徐麗芳、孫曉、林珍珍,你們準(zhǔn)備些布條,捂住口鼻防臭味;楊小強、吳斌斌,你們跟我一起,等下負責(zé)救人;何文,你留在外面望風(fēng),要是看見曹軍巡邏,就吹口哨示意。”
“蒙汗藥?咱們哪來的錢?”李小美問道。
趙小云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是塊玉佩——不是之前那塊西域玉佩,是關(guān)羽前幾日賞賜的,說是感謝他們在徐州的相助。“用這個當(dāng)?shù)簦瑧?yīng)該夠了。”
“這是關(guān)羽將軍給你的!”陳剛急道,“怎么能當(dāng)?shù)簦俊?/p>
“救人要緊。”趙小云把玉佩塞進李小美手里,“快去快回,咱們在西北角的巷子口匯合。”
夜幕降臨時,許昌城籠罩在一片死寂中,只有巡邏兵的火把在街巷間移動,像鬼火般搖曳。趙小云他們來到西北角的后街,這里靠近城墻,荒草叢生,果然有個不起眼的下水道口,被一塊石板蓋著。
陳剛和高健用鐵鍬撬了半天,才把石板挪開,一股惡臭立刻撲面而來,差點把人熏暈。“快用布條捂住嘴!”趙小云喊道,率先跳了下去。
水道里又黑又窄,僅容一人通過,腳下全是污泥濁水,沒到膝蓋。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竹筒里的熱水很快涼了,凍得人骨頭疼。楊小強走在最前面,忽然“哎喲”一聲,原來是踢到了一塊石頭,差點摔倒。
“小聲點!”趙小云提醒道,用手里的火把照亮前方——這火把是用布條纏在木棍上,澆了油制成的,火光微弱,只能看清眼前幾步路。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忽然出現(xiàn)一絲光亮,還傳來守衛(wèi)的說話聲。趙小云示意大家停下,自己悄悄湊過去看——水道的盡頭是個鐵柵欄,外面是地牢的走廊,兩個守衛(wèi)正靠在墻上打盹,手里還握著刀。
李小美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拌了蒙汗藥的熟肉,是用玉佩換來的錢買的。趙小云接過,從柵欄的縫隙里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守衛(wèi)腳邊。
肉香很快吸引了守衛(wèi),兩人撿起肉,嘟囔著“哪來的肉”,三兩口就吃了下去。沒過多久,就聽見“咚”的兩聲,兩人癱倒在地,睡著了。
“成了!”楊小強興奮地低呼。
陳剛用鐵鍬撬開鐵柵欄,眾人魚貫而出,來到地牢走廊。走廊兩側(cè)全是牢房,鐵欄桿銹跡斑斑,里面關(guān)押著各種各樣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見他們進來,都露出驚恐的神色。
“吉平的家人在哪?”趙小云壓低聲音問一個牢里的老者。
老者指了指最里面的牢房:“那間,是吉太醫(yī)的妻子和一雙兒女。”
眾人跑到最里面,果然看見一個婦人抱著兩個孩子縮在角落里,身上滿是傷痕,顯然受過虐待。“你們是誰?”婦人警惕地看著他們。
“我們是來救你們的。”趙小云用鐵鍬撬鎖,“曹操要殺你們,快跟我們走!”
鎖被撬開,婦人猶豫了一下,看趙小云他們雖年幼,眼神卻真誠,便抱著孩子跟了出來。剛走到走廊口,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是巡邏的衛(wèi)兵!
“快躲進牢房!”趙小云喊道,眾人連忙拉著婦人孩子躲進最近的牢房,關(guān)上門,從欄桿縫隙往外看。
只見幾個衛(wèi)兵舉著火把走過,其中一個踢了踢地上昏迷的守衛(wèi),罵道:“狗東西,竟敢偷懶睡覺!”另一個說:“別管了,丞相有令,今晚要提審吉平的家眷,趕緊帶出來!”
衛(wèi)兵打開最里面的牢房,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頓時慌了神:“人呢?跑了?快去找!”
腳步聲漸漸遠去,趙小云他們才敢出來,沿著原路返回下水道。回去的路比來時更難走,因為多了三個拖累,但沒人抱怨,高健背著吉平的小兒子,陳剛扶著吉平的妻子,女生們輪流抱著吉平的女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污泥里跋涉。
出了下水道,何文趕緊迎上來:“剛才差點被發(fā)現(xiàn),巡邏兵往這邊來了,我引著他們往東邊去了。”
“快帶他們走!”趙小云對何文說,“城西有個破廟,你們先去那里躲著,等風(fēng)頭過了,再想辦法送他們出城,往袁紹的地盤去,那里離曹操遠些。”他又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塞給吉平的妻子,“拿著,買點吃的,照顧好孩子。”
婦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多謝恩公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別磕頭了,快走吧!”趙小云扶起她,“記住,別告訴任何人是我們救的你們,就當(dāng)是自己逃出來的。”
看著何文帶著吉平的家人消失在夜色中,眾人才松了口氣,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小院走。雪還在下,落在他們身上,融化成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又冷又黏。
回到小院,大家圍坐在炭盆邊,誰也沒說話。趙小云望著窗外的雪,忽然想起吉平臨死前的眼神——他雖沒親眼見到,卻能想象出那份決絕。或許,這就是亂世的生存法則,有人選擇忍辱負重,有人選擇以死明志,沒有對錯,只有選擇。
“明天……關(guān)羽會不會知道這事?”李小美輕聲問,她的鞋全濕透了,正放在炭盆邊烤。
“應(yīng)該不會。”趙小云搖頭,“咱們做得很隱蔽。”他拿起那本《三國演義》,翻到“吉太醫(yī)下毒遭刑”這一頁,忽然發(fā)現(xiàn)書頁上沾了一塊污泥,像是從下水道帶出來的。他輕輕擦掉污泥,指尖劃過那些記述著忠烈與殘酷的文字,心里忽然明白,他們能做的,或許不是改變歷史,而是在這冰冷的歷史縫隙里,留住一點人性的溫暖。
炭盆里的火漸漸小了,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又要開始,曹操的屠刀還在揮舞,亂世的考驗還在繼續(xù),但趙小云他們知道,只要彼此還在,只要心里那點溫暖不滅,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等春天來了,咱們在院里種點麥子吧。”林珍珍忽然說,她手里的草繩已經(jīng)編完了,“書上說民以食為天,自己種的糧食,吃著踏實。”
眾人相視一笑,眼里都有了光。是啊,春天總會來的,哪怕此刻風(fēng)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