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國賊行兇殺貴妃皇叔敗走投袁紹
許昌城的殘雪還沒化盡,趙小云他們借住的小院就被一股無形的寒意籠罩。自從吉平家眷被救走后,曹操在城中大肆搜捕,連三歲孩童都要盤問籍貫,巡邏兵的鐵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日夜在街巷間回蕩,像催命的鼓點。
“何文從丞相府聽來的,曹操把董承的女兒,也就是當(dāng)今的董貴妃抓起來了。”陳剛蹲在灶臺前,往灶膛里添著濕柴,濃煙嗆得他直咳嗽,“說董貴妃懷了身孕,已經(jīng)五個月,曹操硬說她是同黨,要拖去絞死。”
趙小云正用布擦拭那本《三國演義》,書頁邊緣的破損處用糨糊粘了又粘,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漢獻(xiàn)帝求情了嗎?”他聲音有些發(fā)緊,指尖停在“國賊行兇殺貴妃”七個字上——這頁紙因反復(fù)摩挲,比別處薄了許多。
“求了,聽說哭得跪在地上拉著曹操的衣袖,說‘貴妃有孕,望丞相見憐’。”何文從懷里掏出個干硬的窩頭,掰成小塊分給眾人,“可曹操說‘若非天敗,吾已被害’,根本不管不顧,今早已經(jīng)把人拖去冷宮了。”
“太狠了。”李小美把窩頭掰碎了泡在熱水里,眼睛紅紅的,“就算董承有錯,貴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啊。”她發(fā)髻上的木簪是自己削的,邊緣磨得光滑,這是他們來到三國后,為數(shù)不多能稱得上“私人物品”的東西。
楊小強(qiáng)猛地一拳砸在地上,泥土地被砸出個小坑:“我就說該趁夜燒了丞相府!上次能救吉平家眷,這次就能救貴妃!”他后腰的鞭傷還沒好利索,一動就牽扯著疼,卻梗著脖子不肯示弱。
“燒丞相府?”黃敏往灶里添了把干草,火星子濺到她的粗布裙上,她渾然不覺,“你知道丞相府有多少衛(wèi)兵嗎?光是許褚的虎衛(wèi)軍就有三千人,咱們?nèi)チ司褪秋w蛾撲火。”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再說,救出來又能怎樣?漢獻(xiàn)帝自身難保,咱們護(hù)得住他們多久?”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三短兩長,是他們約定的暗號。高健抄起門后的木棍,陳剛擋在女生們身前,趙小云示意大家噤聲,自己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低聲問:“誰?”
“是我,何文的表哥。”門外傳來個陌生的聲音,帶著幾分慌張,“何文在嗎?有急事!”
何文一愣——他哪來的表哥?但聽對方語氣焦急,不似作假,便對趙小云點點頭。趙小云拉開門閂,只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站在門外,臉上沾著血污,懷里揣著個油布包。
“你是?”何文疑惑地問。
“別問了,我是董國舅府里的老仆。”漢子往院里張望了一眼,壓低聲音,“國舅和王子服、種輯他們?nèi)蛔チ耍瑒偛旁谥烊附直粩亓耸祝∵@是國舅臨死前讓我交給‘異客’的東西,說你們或許能看懂。”他把油布包塞進(jìn)何文手里,轉(zhuǎn)身就跑,“別讓人知道我來過!”
趙小云趕緊關(guān)上門,眾人圍到桌邊,打開油布包——里面是半塊撕碎的絹帛,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墨跡已有些發(fā)黑,末尾蓋著個歪歪扭扭的印章,正是董承的私印。
“是衣帶詔的殘片!”趙小云指著絹帛上“誅曹賊”三個字,“董承到死都沒放棄。”
“可他的家人……”張雁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想起了吉平的妻兒,“董貴妃已經(jīng)被絞死了,董家怕是……”
“滅門了。”何文撿起絹帛的碎片,指尖微微發(fā)抖,“剛才在街尾看見董家的人被押去刑場,男女老少都有,哭聲能傳到城墻根。”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響。十三個來自現(xiàn)代的孩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滅門”二字的重量——不是書上冰冷的鉛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命,是和他們一樣有笑有淚的人,轉(zhuǎn)眼間就化為灰燼。
“曹操瘋了。”吳斌斌蹲在墻角,抱著膝蓋,“他殺了董承,殺了貴妃,接下來會不會殺漢獻(xiàn)帝?會不會……殺我們?”
“不會殺漢獻(xiàn)帝。”趙小云把絹帛碎片小心地收好,藏進(jìn)墻縫里,“曹操要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殺了漢獻(xiàn)帝,他就成了真正的國賊,天下諸侯都會討伐他。但我們……”他看向眾人,目光凝重,“我們知道的太多了,又救過吉平家眷,一旦被曹操查到,必死無疑。”
“那咱們逃吧!”徐麗芳站起身,她的布鞋在前幾日救吉平家眷時磨破了洞,露出了腳趾,“去找劉備!書上說他現(xiàn)在在袁紹那里,袁紹不是要打曹操嗎?咱們?nèi)ネ侗荚B,說不定能幫上忙。”
“從許昌到河北,千里迢迢,全是曹軍的關(guān)卡。”孫曉搖了搖頭,她正用碎布給大家補襪子,針腳歪歪扭扭,卻縫得很結(jié)實,“咱們沒有路引,沒有盤纏,怎么過去?”
“關(guān)羽!”林珍珍忽然開口,她一直沒說話,此刻眼神卻異常明亮,“關(guān)羽將軍不是在許昌嗎?他是劉備的兄弟,肯定想去找劉備。咱們要是能說服他帶咱們走,就安全了。”
眾人眼睛一亮——是啊,關(guān)羽還在!他雖然降了曹操,卻一心想著劉備,只要找到機(jī)會,必然會離開許昌。
“可關(guān)羽被曹操看得很緊。”趙小云想起昨日在街上,看見關(guān)羽的府邸外有十幾個衛(wèi)兵站崗,比尋常官員嚴(yán)密得多,“曹操賜了他府邸、金銀、美女,就是想留住他。而且他身邊還有劉備的家眷,甘夫人和糜夫人都在,帶著她們,更難走脫。”
“那咱們就去提醒他,曹操要對他下手了!”楊小強(qiáng)急道,“董承都被殺了,曹操肯定容不下關(guān)羽,畢竟關(guān)羽心里只有劉備!”
趙小云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就算不能跟他走,也該讓他知道危險。何文,你明天去丞相府送文書時,想辦法打聽關(guān)羽的動向,看他什么時候出門。”
次日午后,何文匆匆回來,臉上帶著興奮:“關(guān)羽明天要去城外的土山打獵!曹操說他近來悶悶不樂,特意恩準(zhǔn)他出城散心,還派了張遼陪同。”
“張遼?”趙小云眼睛一亮,“張遼和關(guān)羽關(guān)系好,有他在,衛(wèi)兵不會太多。這是個機(jī)會!”
他立刻開始盤算:“土山離城十里,周圍是荒坡,適合說話。咱們明天一早就在土山腳下等著,假裝是砍柴的,等關(guān)羽過來,就跟他說曹操殺了董承、貴妃,恐對他不利,讓他早作打算。”
“要是被張遼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劉小愛怯生生地問,她膽子最小,每次見到帶刀的士兵都嚇得躲在別人身后。
“張遼是個義士。”趙小云想起書上對張遼的描述,“他不會為難咱們,說不定還會幫著隱瞞。”
第二天拂曉,天還沒亮,眾人就揣著幾個窩頭出發(fā)了。許昌城外的官道上結(jié)著薄冰,走起來打滑,陳剛和高健輪流扶著女生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終于看到了土山的影子——光禿禿的山坡上,只有幾棵枯樹,寒風(fēng)卷著沙石,刮在臉上生疼。
他們躲在一塊巨石后面,等著關(guān)羽到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三匹駿馬踏著晨霧而來,中間那人紅臉長髯,綠袍金鎧,正是關(guān)羽!左邊是個白面將軍,想必是張遼,右邊跟著個親兵,背著弓箭。
“來了!”趙小云低聲道,示意大家別動,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從巨石后走了出去,對著關(guān)羽的方向拱手行禮,“學(xué)生趙小云,求見關(guān)將軍!”
關(guān)羽勒住赤兔馬,丹鳳眼微微瞇起:“是你們?怎么會在這里?”他認(rèn)出了趙小云——在徐州時,這個孩子曾提醒他車胄有詐。
張遼也翻身下馬,打量著從巨石后陸續(xù)走出的孩子們,笑道:“關(guān)將軍,這些是你在徐州收留的逃難學(xué)生?倒是膽氣不小,敢在這荒山野嶺等候。”
“將軍,我們有要事相告!”趙小云走到關(guān)羽面前,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fā)顫,卻字字清晰,“曹操殺了董承,絞死了董貴妃,滅了董家滿門,如今城中人人自危!學(xué)生聽聞丞相府的人在議論,說將軍心向劉備,恐日后為禍,要……要對將軍不利!”
關(guān)羽眉頭猛地一皺,握著青龍偃月刀的手緊了緊:“此事當(dāng)真?”
“千真萬確!”何文上前一步,“學(xué)生昨日在丞相府,親耳聽見郭嘉對曹操說‘關(guān)羽終非池中物,不如早除之’!”
張遼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看了看關(guān)羽,又看了看趙小云他們,嘆了口氣:“關(guān)將軍,這些孩子說的,或許是真的。丞相近來行事,確實……太過狠厲。”
關(guān)羽沉默片刻,抬頭望向河北的方向,那里是袁紹的地盤,是劉備所在的地方。他勒轉(zhuǎn)馬頭,對趙小云道:“多謝你們告知。某知道該怎么做了。你們……多加小心。”說罷,對張遼拱了拱手,“文遠(yuǎn),今日打獵作罷,某需回府準(zhǔn)備。”
看著關(guān)羽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眾人才松了口氣。張遼走到趙小云面前,摸了摸他的頭:“你們是好孩子,也是膽大的孩子。許昌不能再待了,曹操的眼線遍布全城,你們救吉平家眷的事,怕是瞞不了多久。”
“那我們該怎么辦?”李小美急問。
張遼從懷里掏出塊令牌,遞給趙小云:“這是我的通行令牌,能過許昌周圍的三個關(guān)卡。你們往西北走,過了黃河,就是袁紹的地界。記住,一路小心,莫要聲張。”他頓了頓,又從錢袋里倒出幾十枚銅錢,“拿著當(dāng)盤纏,快走!”
趙小云接過令牌和銅錢,深深一揖:“多謝張將軍!”
張遼擺了擺手,翻身上馬:“莫要謝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無辜之人喪命。”說罷,策馬回城去了。
寒風(fēng)依舊刮著,土山上的沙石迷了眼,眾人卻覺得心里暖烘烘的。他們沒想到,在這亂世之中,竟能遇到張遼這樣的人,愿意為素不相識的孩子伸出援手。
“快走吧!”趙小云把令牌揣進(jìn)懷里,“按張將軍說的,往西北走,過黃河!”
十三個人轉(zhuǎn)身踏上了未知的路,沒有馬匹,沒有車輛,只有一雙腳,和一顆向著希望跳動的心。他們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不知道能否順利渡過黃河,更不知道能否找到劉備、見到袁紹,但他們知道,必須走下去——為了活著,為了彼此,也為了那些在亂世中逝去的忠魂。
走了約莫半日,路過一個小村莊,李小美用張遼給的銅錢買了些粗糧餅,又向農(nóng)戶要了些水。眾人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歇腳,看著遠(yuǎn)處許昌城的方向,那里隱約能看見城墻的影子,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不知道關(guān)羽將軍會不會走。”楊小強(qiáng)啃著餅,含糊不清地說。
“會的。”趙小云望著遠(yuǎn)方,“他是關(guān)羽,不會一直留在曹操身邊。書上說他會過五關(guān)斬六將,去找劉備。”
“那我們還能見到他嗎?”張雁問。
“會的。”趙小云笑了笑,陽光照在他臉上,驅(qū)散了些許疲憊,“只要我們也能找到劉備,總有一天會再見到他。”
他掏出那本《三國演義》,翻到“皇叔敗走投袁紹”這一回,看著書上記述劉備如何在小沛兵敗,如何投奔袁紹,如何與袁紹商議討伐曹操。忽然覺得,那些文字不再遙遠(yuǎn),因為他們正一步步走進(jìn)這歷史的洪流,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下一章,是關(guān)羽千里走單騎。”趙小云合上書,對眾人說,“咱們雖然沒有赤兔馬,但也能一步一步往前走。黃河再寬,總有渡過去的辦法;關(guān)卡再嚴(yán),總有繞過去的路。只要咱們在一起,就不怕。”
眾人相視一笑,眼里都閃著光。陳剛把最后一塊餅分給最年幼的劉小愛,高健背起了裝水的陶罐,女生們互相整理著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十三個人的身影,在黃土路上拉得很長,身后是越來越遠(yuǎn)的許昌城,身前是茫茫未知的遠(yuǎn)方。
風(fēng)還在刮,卻仿佛不再那么冷了。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彼此的手還握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的坎,沒有到不了的地方。這亂世或許殘酷,但少年人的勇氣與情誼,足以抵御世間所有的寒冬。
遠(yuǎn)處的黃河,正等著他們?nèi)タ缭剑贿h(yuǎn)方的袁紹大營,正等著他們?nèi)ヌ綄ぃ欢鴮儆谒麄兊娜龂适拢艅倓偡_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