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那場雷劈得頗有藝術(shù)感——顧臨淵支在村口槐樹下的“霸道祭司愛上我“書攤剛開張，靛青封皮的話本就被天火燎成了焦糖色。
糊書殼的糯米漿在高溫下蜷曲成鍋巴，空氣里飄著詭異的米香，引得里正家的大黃狗圍著灰燼堆打轉(zhuǎn)三圈，最終叼走半卷《祭司夜寵小嬌妻》殘篇。
“讓你丫搞顏色！“顧臨淵抖著糊滿草木灰的外衫，盯著系統(tǒng)彈出的【違背核心價值觀警告】咬牙切齒。
為了修房子他把顧臨川最后的家底都掏空了，這兩日他只能伏在條案前當(dāng)勞模——確切說是當(dāng)人形印刷機(jī)抄《百家姓》，還要用朱砂筆給“趙“字描金邊。每畫完一個“趙“字，還要在撇捺轉(zhuǎn)折處添個金元寶，活像給字塊穿金戴銀。
昨天顧臨淵蹲在鎮(zhèn)上書鋪的臺階上啃炊餅時，瞧見小伙計抱著《三字經(jīng)》進(jìn)進(jìn)出出三趟，活像只搬運堅果的松鼠。
鋪子里飄出松煙墨混著樟腦丸的刺鼻味，七八個婦人擠在柜臺前，尖嗓門震得房梁直落灰：“說好的《千字文》呢？我家寶哥兒開蒙等不得！“穿絳紫比甲的胖婦人一掌拍在算盤上，鎏金鐲子撞出殺豬刀剁砧板的動靜。
“昨兒新到的《千字文》又見底了？“柜臺后傳來金掌柜油膩的訕笑：“錢夫人消消氣，新到的貨還在運送...“話音未落，顧臨淵扒著門框探頭，正撞見這精瘦老頭舉雞毛撣子撲打《孟子》上的積灰——那書脊蒙的塵垢厚得能種蔥，每拍打一下就騰起團(tuán)黃云。
好嘛，小葵丫頭威武，‘三、百、千’都出來了，愣是不出雕版印刷，我這無處不安放的金手指...
“阿嚏！“顧臨淵連打三個噴嚏，震得案頭《聲律啟蒙》簌簌翻頁。
金掌柜綠豆眼倏地放光，活像餓了三日的黃鼠狼見著肥雞：“顧秀才來得正好！身子看著是大好了，哈哈哈哈...“他從柜臺暗格掏出青布包裹，“趙員外家龍鳳胎滿月禮，急要二十卷《百家姓》——每卷'趙'字都得描金紋！“
顧秀才這手字當(dāng)真邪門，倒是能把蒙學(xué)本抄出經(jīng)史子集的氣勢，擱府城書院都能當(dāng)字帖使?？上н@病秧子抄兩頁就得歇半刻...
金掌柜扒拉著算盤珠甩給他半吊銅錢：“這是定金！要說抄書就得抄蒙學(xué)本，上月老李頭倒騰來半車《楚辭》，到現(xiàn)在還摞在后院喂耗子呢！“說著又往顧臨淵懷里塞了沓糙紙，這是按舊例免費贈送的添頭。
顧臨淵屈指感受著銅錢特有的冷硬觸感，心里默念：定金500文+20卷×50文=總酬勞1500文，十日工期...
“每卷再加二十文?！八亚嗖及衽_上一墩，“十日后交貨，我在''趙'字拐角給您添個鎏金元寶。！“
金掌柜的綠豆眼陡然瞪成黃豆，枯枝似的手指在算盤珠上掐出殘影。他仿佛看見趙員外捧著特供版《百家姓》在富商圈顯擺，那些附庸風(fēng)雅的土財主定會捧著銀票踏破門檻——鎏金元寶紋配上這病秧子的字，每卷至少能多要兩錢銀子！
......
“顧大哥，我三哥說鎮(zhèn)上西街張鐵匠說要訂十卷《三字經(jīng)》！“蘇小滿頂著蘇二木出品的竹篾遮陽帽沖進(jìn)屋，帽檐上還粘著兩片雞毛。這丫頭不知從哪摘的野莓，紫紅漿果噼里啪啦砸在案頭，把《三字經(jīng)》封皮的“人之初“染成了“牛之初“。
顧臨淵手一抖，炭筆在“周吳鄭王“的“王“字上戳了個窟窿。
這單生意可了不得，張鐵匠的獨苗兒子堪稱頭號學(xué)渣，開蒙三年愣是把“馬牛羊“認(rèn)成“驢騾駒“，氣得老先生要改行打鐵。
“要加牛！“蘇小滿沾著莓汁在窗欞上畫了個歪扭牛頭，汁液順著裂縫淌成血淚狀，“張嬸說她家寶哥兒就認(rèn)牛！“
顧臨淵盯著“牛之初性本善“的魔改封面，嘴角抽搐如中風(fēng)：“畫插圖？得加錢！“
“對對，顧大哥你賺大發(fā)啦！“蘇小滿突然蹲在條案旁，沾著莓汁在黃歷背面寫鬼畫符，“書鋪《三字經(jīng)》賣350文，張嬸訂十卷能給...“她掰著沾滿紫色汁液的手指頭，“三兩半銀子！“
顧臨淵的炭筆在“王“字窟窿里打了個轉(zhuǎn)：“刨去糙紙六十文、松煙墨三十文、你偷吃的野莓、每天給我送的餐食...“他故意用筆桿戳了戳小丫頭鼓起的腮幫子，“凈賺二兩四錢，夠買劉記三個月的杏花酥?！?/p>
“可我三哥在鎮(zhèn)上扛糧袋，一天才掙十文！“蘇小滿突然把野莓汁抹在賬本上，紫紅斑駁的字跡活像道士驅(qū)邪符，“你畫頭牛賺的銀子，抵得上三哥磨破五雙草鞋！“
顧臨淵摩挲著賬本上暈染的紫紅莓痕，炭筆尖在“三兩半銀子“處劃出深深溝壑。他突然想起前日撞見蘇大壯在烈日下插秧——那后生脊背曬得蛻皮，褲腿裹著三十斤淤泥，三日勞作換回的八十文銅錢，不夠換罐金瘡藥。
“王寡婦起早磨三百板豆腐，統(tǒng)共賣不過百文?！八高抵皺羯细珊缘摹獪I牛頭’，“里正替縣衙催糧遭唾罵整月，俸祿才一石糙米......“
“丫頭，從今天起，你每日辰時過來隨我識字一個時辰！”
......
星子攀上雕花窗欞時，顧臨淵正癱在蘇二木打造的七進(jìn)深拔步床上嘚瑟。這床通體無釘純榫卯，床柱雕著百子千孫圖，幔帳掛鉤鑄成喜鵲登梅——擱現(xiàn)代拍賣行少說七位數(shù)，此刻卻只花了他五十文外加教文盲木匠寫自己名字。
“奢靡，太奢靡了！”
顧臨淵對著手腕上的光幕指指點點，腕間綠光在床幔投出流動的吐槽彈幕：“...林同學(xué)，你寫的里正能不能別總駝背？看著像變異忍者神龜......“
現(xiàn)實世界的出租屋里，林小葵差點把泡面扣在鍵盤上。文檔里突然浮現(xiàn)金色批注——【角色形象建議：里正添加紫竹虬龍拐】。。當(dāng)她顫巍巍敲下“紫竹杖頭嵌著玄武銅雕“時，顧臨淵手腕上的壽命倒計時突然飄過綠色彈幕：【壽命+0.5天】
“聽著！明天讓村口刷出個賣糖葫蘆的NPC！“顧臨淵鯉魚打挺坐起，床架晃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哥要用麥芽糖造黏合劑......“
【警告！違規(guī)干預(yù)劇情將扣除10小時壽命】鮮紅的閃光嚇得他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安排個來村口賣糖葫蘆的老鐵匠？就說是蘇小滿失散多年的二大爺！“
“林同學(xué)，“顧臨淵對著虛空悄聲說，“你書里這個糖葫蘆小販......“話到嘴邊突然拐彎：“能不能給他加個殘疾設(shè)定？比如少根手指什么的？“
現(xiàn)實世界的林小葵猛地嗆了口泡面。文檔里跳出的金色批注泛著熟悉的嘲諷感——【建議添加右手缺三指設(shè)定，契合第三章伏筆】，像極了某人微博小號的語氣。
她顫抖著撫摸鍵盤空格鍵——那里封存著母親最后的筆跡：“小葵要成為光。“若不是他最后把鍵盤留給了自己...
“靈感捕捉器的學(xué)習(xí)功能嗎？“她對著鍵盤自言自語，“居然連毒舌風(fēng)格都模仿得這么像......“當(dāng)她在文檔里寫下“賣糖葫蘆的老者右手缺了三指“時，顧臨淵的視網(wǎng)膜突然炸開煙花特效：【檢測到關(guān)鍵道具埋設(shè)！壽命+18小時】
“聽著！給蘇家老五安排個暗戀對象！“顧臨淵感覺底氣十足，翹著二郎腿指揮，“要潑辣能干的豆腐西施，這樣咱們就能......“
【嚴(yán)重警告！角色關(guān)系篡改將扣除24小時壽命！】
他立刻戰(zhàn)術(shù)性咳嗽：“我的意思是，讓豆腐坊多招個幫工！“光幕上的倒計時停止閃爍，林小葵心領(lǐng)神會寫下“王寡婦的遠(yuǎn)房表妹來幫廚“，系統(tǒng)這才彈出【合理劇情補充，壽命+2小時】。
“死丫頭越來越精了?！邦櫯R淵對著手腕光紋上跳動的壽命值吹了聲口哨。那串碧青數(shù)字從初來乍到的十日之期，到如今綿延成一千兩百時辰的星河。他屈指輕叩虛空，仿佛在敲打林小葵的腦殼：“小丫頭可勁兒寫吧，等哥攢夠本錢——“
“壽比南山算什么？“他蘸著朱砂在窗紙題了行狂草，“老子要攢夠本錢殺回現(xiàn)實世界，把鍵盤懟到那丫頭鼻尖上問——“筆鋒突然拐成對話框形狀，“顧老師親筆簽名的千年老妖體驗券，收還是不收？“
檐角銅鈴忽被夜風(fēng)撞響，倒計時光紋應(yīng)聲跳轉(zhuǎn)。顧臨淵瞇眼數(shù)著子時新增的8小時壽命值，仿佛看見林小葵在現(xiàn)世抓狂碼字的模樣——那姑娘定不會知道，自己每敲一個句號，都在給平行時空的某人充值續(xù)命。
顧臨淵咬著從蘇小滿那順來的麥芽糖，甜味讓他想起拍賣會那天——林小葵馬尾辮上的麥穗發(fā)卡，和他此刻腕間的壽命光紋一模一樣。
或許從那時起，他們的命運就通過某種荒誕的引力彼此纏繞。
當(dāng)林小葵在文檔里描寫“病秧子少年改良農(nóng)具被劃破手指“時，顧臨淵的食指突然有一瞬間的灼痛。疼痛喚醒了更深層的記憶——簽售會那天的林小葵低頭盯著虎口血痕，卻把受傷的手藏到身后，笑著對排隊的讀者說：“顧老師的簽名自帶刀光劍影呢！“
此刻透過光幕凝視文檔，他終于讀懂林小葵執(zhí)意把男主設(shè)定成病秧子的深意——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關(guān)切，都化作平行世界的救贖劇本。
此刻顧臨淵凝視著光幕里跳動的文字，突然明白這丫頭為何把男主設(shè)定成病秧子。那些未說出口的關(guān)切，都化成了平行世界的救贖劇本。
“就這樣保持距離也好。“他摩挲著鍵盤投影，看著林小葵正在給糖葫蘆小販添加更多細(xì)節(jié)。當(dāng)寫到“老者缺指的手腕有火焰形胎記“時，顧臨淵腕間的壽命光紋突然發(fā)燙——變化的形狀與他搶拍鍵盤時刻進(jìn)掌心的灼痕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