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楊然馬上迎來最后一次計時。
如今的楊然皮膚緊致如銅鑄,眼神犀利有故事,肌肉線條也似刀削斧刻般清晰。
“楊然,今天是你待在我們隊的最后一天,所以今天就不練你了,跑一個萬米的計時后回家吧!”
李文亮看著站如房梁般的楊然,隱隱約約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十七歲,面對鄧謝云每天魔鬼般的訓練他也沒有叫苦叫累,他只想跑出成績,跑出無人區。
隊員們也紛紛為楊然加油,唯有計凌飛靜靜地看著。
第一次和楊然跑一千五計時的他,完勝了楊然,但也就是在那之后的三個月,他的任何一項成績都沒有再突破過。
明明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初中生,卻顯得比他更成熟。
每天看著楊然一點點在變化,鄧謝云也感到欣慰,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上前拍了拍楊然的肩。
“去跑吧!答案在風里?!?/p>
李文亮聽聞一愣,這句話,鄧謝云只對一個人說過。
就是那個練短跑的學生,方琦!
百米十秒七四的人,也是鄧謝云曾經最驕傲的學生,如今,那個人變成了楊然。
哪怕楊然現在的成績算不上頂尖,但意義已經不一樣了。
楊然堅定的點頭,一步一步踏上跑道。
“3,2,1!跑!”
熟悉的倒計時,楊然踏風而出,心如明鏡。
【最近訓練怎么樣?】
【還可以,每天強度挺高的,但我能感受到在進步了?!?/p>
【兩個月沒有看見你,都忘記你長什么樣子了。】
【還有一個月就回來了。】
【等你回來都放寒假了,我還要回連云港呢!】
【你下學期不來了嗎?】
【當然要,我是說寒假沒機會見到你。】
【打視頻不就好了么?!?/p>
【哎,男人就是這樣,不聊了,我要學習了!】
【好?!?/p>
——
【放假了,明天我就要回連云港了,只有開學前一天才會來重慶,要不你去我那邊玩吧?】
【我還要訓練呢,等畢業了來吧,到時候叫上于浩和陳巧倩一起?!?/p>
【天天都是訓練,你腦袋里除了訓練就沒有其他的嗎?】
【我答應鄧老頭的,要跑出一個屬于我的賽場?!?/p>
【你跑步的意義就是這個?】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再快一些,再心無旁騖一些,努力把一個事情做到底而已。】
【不懂?!?/p>
【你會明白的?!?/p>
最后一圈跑道在暮色中泛起鐵銹紅,楊然的呼吸聲與風聲絞成螺旋。起跑時逆風割過耳際的呼嘯聲,此刻已化作身后綿長的絮語——像李文亮三個月來重復的“呼吸節奏,呼吸節奏?!?/p>
他的小腿肌在抽痛中燃燒,汗珠順著鎖骨滑向劇烈起伏的胸膛。突然風轉變了方向,裹著操場邊樹下的落葉撲向他的軀干。
恍惚間他聽見場邊李文亮掐著秒表的滴答聲,混著遠處隊員們模糊的打氣聲。
第八千米時他曾想跪倒——那時風像一堵透明的墻壓住喉管,肺泡仿佛被砂紙磨出血腥味,可此刻灌進鼻腔的風卻是溫的,帶著塑膠跑道被曬化的焦苦。
五百米。他的視野開始搖晃,汗水淹進眼角的光暈里,卻看見無數個清晨五點的自己從身側掠過,二次呼吸的到來讓楊然再度爆發,當來到最后一個彎道,他的影子被夕陽拉成細長的刃,將過往的苦難給劈開。
風停了。世界只剩下腳掌撞擊地面的悶響,像心跳,像三個月前簽下集訓協議時鋼筆戳破紙頁的裂帛聲。
風又起了,這次托著他的腰往前送,像鄧謝云第一次輕拍他塌陷的肩胛骨說【你小子,怕是要長出翅膀來了!】
場邊突然炸開嘶吼:“楊然!擺臂!”
那聲音穿過凝滯的空氣,刺得他后頸汗毛倒豎,是那個總在他累到跪地嘔吐時,冷哼一聲路過的計凌飛。
當越過萬米的標志時風卷著歡呼聲將楊然掀翻在跑道上,后腦勺貼著尚有余溫的地面,細聽著心臟敲擊出勝利的鼓點。
“三十二分四十八秒啊楊然!”“二級了二級了!”“太帥了楊然!”
電子屏上的時間定格在32分48秒。
李文亮看著成績陷入沉默,楊然才十四歲,他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恍惚間李文亮看見了一顆彗星朝著地球墜下。
鄧謝云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能平復激動的心,但他還是拍了拍李文亮的肩膀。
“我知道你并不看好我這個徒弟,但作為你曾經的老師,我還是想說一句,我教過的人,都曾是我的驕傲?!?/p>
李文亮錯愕的回頭,鄧謝云那日漸蒼老的臉上掛著一抹笑容。
“鄧老……”
“你看你,每天一口一個鄧老的叫著,顯得多生分吶!”
“這不是在外人面前顯得您還是那個萬人尊敬的教練么?!?/p>
“起開,我需要那些東西嗎?”
李文亮久違的露出笑容,“色老鄧,你還是沒變。”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家伙,當初給我取這個外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這么喊我,要不是去縣城當老師去了,我估計這個外號還得聽十年?!?/p>
“誰叫你訓練我們的時候總是偷偷看美女呢。”
“臭小子!”
——
臨走前計凌飛送給了楊然一塊跑鞋模樣的木質小吊墜。
“我很喜歡一句話,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我期待下一次你和我的同臺競技,那個時候我會毫不留情的甩掉你。”
“還是那么自信,我接受你的挑戰!”
“這不是我要挑戰你?!?/p>
“但你已經把我當成威脅了?!?/p>
楊然笑道,隨后鉆進車里漸漸遠去。
計凌飛站在原地望著楊然離去的方向,那份最初跑步的意義慢慢被拾起,李文亮吐出一口濃煙,淡淡開口:“以前的我恨透了那些比我優秀的隊友,直到后來當我因傷退役他們都來安慰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沒有一件事是只有一個人才做得到的,大家共勉共進,共同享受著沖過終點時的那份喜悅。”
“可田徑不就是只有一個冠軍嗎?”
“那只不過是個稱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