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咣當“砸在地上時，我正盯著自己陌生的手指發抖。鏡面反射的燭光在天花板上劃出一道癲狂的弧線，就像我此刻扭曲的神經。

“小姐當心割著手！“春桃撲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她的體溫燙得驚人。我觸電般縮回手，這個動作讓我看清了她衣襟上繡著的纏枝蓮——針腳在眼前詭異地蠕動起來，仿佛有生命般順著布料爬行。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木質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渾身的汗毛瞬間豎起，那種被大型掠食者盯上的原始恐懼攥住了心臟。

“瑤兒！“

一張中年男人的臉突兀地闖入視線。他的皮膚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蠟質光澤，就像博物館里那些過度修復的肖像畫。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擴張得太大，黑得不像人類，倒像是用墨汁潑出來的兩個窟窿。

“為父差點以為要失去你了...“這張嘴一開一合，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舌頭底下沾著暗紅色的藥渣。

我的喉嚨痙攣著發不出聲音。這個生物在模仿人類父親的表情，但它面部肌肉的牽動方式完全錯誤——嘴角上揚時眼輪匝肌沒有自然收縮，眉心的皺紋像用刀刻上去的般僵硬。它伸手摸我額頭時，我甚至能聽到它關節處發出的、類似陶器摩擦的咯咯聲。

“林氏！這就是你說的安神湯？“它轉頭怒吼的瞬間，我親眼看見它耳后有塊皮膚翻卷起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東西。

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從它身后飄進來。對，是飄——她的織金馬面裙根本沒有隨著步伐擺動，而是像水母的觸須般在空氣中緩緩舒展。她身上散發著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像是把一整座花園腐爛后的味道濃縮成了脂粉。

“瑤兒啊...“她涂著猩紅丹蔻的手指向我伸來，指甲邊緣滲著可疑的黃色液體，“你這孩子怎么這般不懂事...“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沒尖叫出聲。她的手腕扭轉了絕對不可能的角度，掌心向上翻折時，我分明看見一道縫合線從腕骨一直延伸到肘部。那些精致的翡翠鐲子，根本就是為了遮住接縫！

“父親...女兒頭疼...“我擠出這句話時，牙齒磕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這是唯一能證明我還清醒的刺激。

蠟像般的男人突然露出笑容。太突然了，就像有人用鉤子強行扯開它的嘴角。它的牙齒過于整齊，每一顆都泛著死貝殼般的冷光。

“去把庫房賬冊都拿來！“它對著人皮女人下令時，脖頸處的血管凸起成蚯蚓狀的紋路，“瑤兒既通曉南貨替代的成本效益...“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這個詞——“成本效益“——是我五分鐘前剛從現代商業術語中借用來的。它怎么可能知道？除非...

春桃突然碰了碰我的袖口。低頭瞬間，我看見她袖中滑出的香囊上，那個苯環結構正在發光。不是比喻，是真正散發著幽藍的微光，六個碳原子像呼吸般明滅閃爍。更恐怖的是，當我盯著它看時，那些金線突然扭動著重組成了我熟悉的化學式——C?H?。

“小姐...“春桃的嘴沒動，聲音卻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別看他們的眼睛。“

人皮女人突然湊近，她頸側跳動的脈搏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這時我才驚覺，整個房間的陰影都不對勁——燭光本該向右斜照，可床幔的陰影卻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延伸，就像...

就像有看不見的東西正懸在梁上，投下不屬于這個維度的黑暗。

“瑤兒臉色怎么更差了？“男人——不，那個穿著人皮的東西——用冰涼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它的指尖滲出粘液，在我皮膚上留下蛛絲般的細線。

我死死攥緊被褥，布料在掌心發出瀕死般的撕裂聲。這時春桃突然打翻了藥碗，褐色的湯汁在地磚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奴婢該死！“她撲通跪下，卻在抬頭時對我做了個口型：裝暈。

我讓瞳孔瞬間失焦，任由身體像斷線木偶般向后倒去。后腦撞擊床板的疼痛如此真實，卻讓我感激得想哭——至少證明這具身體還是人類。透過睫毛的縫隙，我看見那兩“人“的皮膚正在融化，像加熱的蠟油般從面部滑落，露出底下閃爍的數據流般的熒光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