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更不能去。」我冷冷地說,「小雨是我的命,我不會讓她成為任何人的治療工具,更不會讓她接觸那種扭曲的環境。」
周偉的眼淚掉在桌面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洼:「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看著他崩潰的樣子,我竟感到一絲憐憫。
這個被母親操控了一生的男人,現在終于失去了操控者,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獨立思考。
「周偉,」我放緩語氣,「你應該帶你媽去專業的精神科醫院治療,而不是酗酒逃避。至于我和小雨...我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我試過了...」周偉抹了把臉,「她不肯去醫院,一看到白大褂就又打又鬧...」
「那就找醫生上門。」我打斷他,「辦法總比困難多。」
周偉呆呆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認識我。
也許是的,他從未見過這樣果斷堅決的我。在那個家里,我永遠是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是逆來順受的林小滿。
「還有別的事嗎?」我看了一眼手表,「小雨該吃輔食了,我得回去了。」
周偉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搖了搖頭:「謝謝你愿意見我。」
我起身離開時,周偉突然問:「小滿...如果當初我站在你這邊,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這世上沒有如果,周偉。珍惜眼前吧。」
走出咖啡廳,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摸出手機給母親發了條消息:「聊完了,一切安好,馬上回家。」
回家。
這個詞讓我心頭一暖。
是的,我和小雨有家,有未來,有無數種可能。而身后咖啡廳里的那個男人,和他瘋癲的母親,終將成為過去式。
公交車上,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想起小雨今早第一次清晰地發出「媽媽」的音節。
那一刻的喜悅,足以抵消世間所有苦難。
咖啡廳的玻璃窗映出我的倒影,一個面容平靜的年輕女子,與對面那個憔悴不堪的男人形成鮮明對比。
周偉的雙手緊緊攥著咖啡杯,指節發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撐。
「她...她現在完全認不出我了。」周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整天抱著那個破玩偶,叫它「小寶」,給它唱搖籃曲...」
我輕輕攪動著已經涼了的咖啡,沒有接話。
六個月前,這個男人的母親因為我生女兒而逼我們離婚;現在,她卻因為幻想中的孫子而精神崩潰。
命運有時就像一面鏡子,你向它投擲什么,它就反射回什么。
「醫生說...這是極度的自責和執念導致的。」周偉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她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做錯了,但又無法接受,所以大腦創造了一個虛幻的現實來保護她。」
「所以你找我來,是希望我能做什么?」我直視他的眼睛,「帶著小雨去看她,告訴她「孫子」很好?」
周偉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搖頭:「不...不是的。我知道那不可能。」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低,「我只是...想當面跟你道歉。為所有的事。」
我微微挑眉,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那個曾經事事以母親為準的周偉,現在居然會主動道歉?
「小滿,我錯了。」
周偉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砸在咖啡桌上,「我錯得離譜。我不該聽信那些迷信,不該在你高燒時不送你去醫院,不該...不該為了孝順母親而犧牲你和孩子。」
我握緊杯子,感受陶瓷傳來的涼意。
這些話,如果在半年前聽到,或許會讓我心軟。但現在,它們只是話語而已,再也無法在我心里掀起波瀾。
「周偉,」我平靜地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法挽回。」
「我知道...」他用袖子擦了擦臉,那動作讓我想起小雨吃輔食時弄臟臉的樣子,「我不求你和孩子回到我身邊。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終于明白了...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多懦弱。」
窗外的陽光忽然變得強烈,照在周偉的臉上,讓他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
他才三十出頭,卻已經有了白發,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我忽然想起我們大學剛認識時,他是辯論社的明星辯手,意氣風發,眼神明亮。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有主見的周偉變成了母親的應聲蟲?
「離婚后,我丟了工作。」周偉苦笑著,「公司裁員,我因為狀態太差被列在第一批名單里。
我媽...她那時候已經開始不對勁了,整天念叨著要去找孫子。我每天除了照顧她,就是喝酒...」
“你找過心理醫生嗎?”我忍不住問,「不是為你媽,是為你自己。」
周偉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問:「沒...沒有。看那個有什么用?」
「用處大了。」我嘆了口氣,「你從小被你媽控制,沒有獨立做過決定,甚至沒有自己的思想。這種創傷不是喝喝酒就能解決的。」
周偉怔怔地看著我,像是不認識我一樣:「小滿,你...你變了。」
「是啊,我變了。」我微微一笑,「當一個人差點被逼到絕境,要么改變,要么毀滅。我選擇了前者。」
服務生走過來為我們續杯,打斷了談話。
我借機看了看手表,出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小雨該吃奶了。
「我得回去了。」我站起身,從錢包里拿出咖啡錢放在桌上。
周偉慌忙站起來:「等等!我...我能看看小雨的照片嗎?就一張...」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手機,翻出昨天拍的照片遞給他。
畫面上,小雨穿著粉色的小裙子,坐在爬行墊上,手里抓著一個搖鈴,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周偉的手指輕輕撫過屏幕,眼淚又涌了出來:「她...她真漂亮。像你。」
「嗯,幸好不像你。」我半開玩笑地說,試圖緩解沉重的氣氛。
周偉卻認真地點點頭:「是啊,幸好。」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還給我,「小滿,我...我不會再打擾你們生活。
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聯系我。我...我還是小雨的父親,雖然我不配。」
我收起手機,想了想說:「周偉,找個心理醫生吧。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自己。至于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