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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擁抱綠意

第十章想起蘇軾的詩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是蘇軾寫給亡妻的悼念詩,表達了蘇軾對王弗的深深思念和哀悼之情。十年的生死相隔,讓他們無法再想見,這種無奈和哀傷讓人感到無比的沉重。而這種無奈和哀傷,時時折磨著徐翠芝。

徐翠芝和她丈夫也是通過媒人介紹,相親認識的。幸運的是,他們兩個一見如故。相處之后,發現彼此也是自己生命中對的那個人。何曾幸運遇見你。人間最美好的愛情,莫過于雙向奔赴。結婚之后,兩個人相親相愛,琴瑟和鳴。

大女兒出生以后,丈夫像呵護珍寶一樣,呵護著徐翠芝和女兒。比之前更加的努力了。徐翠芝在家帶孩子,丈夫忙完田地里的活計,就在附近的工廠找點零活干。丈夫是村里的電工,也在家附近的工廠里面兼職,掙點外塊,補貼家用。丈夫是一個特別有責任感的人,就算小日子過的清苦一些,自己辛苦一點,也不想讓徐翠芝和女兒受半點委屈。

女兒兩歲時,迎來了他們家的二寶貝。湊成了一個“好”字。美滿的婚姻,不過于,一個勤勞的丈夫,賢慧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一家人相知相愛,惺惺相惜。

丈夫努力把生活過的更加美滿和幸福。開始了早出晚歸,時不時的加會班。一開始,徐翠芝很是擔心,一再的叮囑丈夫不要貪黑,路上太危險,她和孩子在家也不踏實。丈夫隨口答應著。但廠子里有活,給他打電話,他仍然不舍得拒絕。用自己的努力和勤勞,一直堅守著這個溫暖的家,做徐翠芝和孩子最堅實的臂膀,最厚實的壁壘。徐翠芝明白丈夫的用意,只好多次囑咐他注意安全。

日子就這樣在平淡而又安靜的歲月中度過每個日日夜夜。幸福的時光短暫而寶貴,它如同煙花般絢爛。

在兒子五歲那年,所有的不幸不期而遇。

有一天晚上,深夜十一點,兒子突然發高燒,外面還嘩嘩啦啦的下著大雨。徐翠芝給丈夫打電話,無人接聽。心里想著,今天怎么加班這么晚,不會出什么事了吧?呸呸呸,瞎想什么呢。也許在路上,著急趕路,所以才沒有接電話。

她想帶著兒子去醫院,又不放心大女兒一個人在家。在家急的團團,兒子的額頭溫度越來越高,徐翠芝真擔心,這么高燒下去,引發并發癥。實在挺不住了,她只好從屋里推出電動三輪車,把兒子和女兒抱到車上,兒子已經燒迷糊了,爬在車兜里,她讓女兒在后面給弟弟撐好傘,自己披好雨衣,在前面馱著兩個孩子去醫院。

一出家門,一股寒意的冷風鉆進雨衣里,徐翠芝禁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她急忙返回屋里,拿了一個小毛毯給兩個孩子蓋在身上。開始朝鎮上的醫院方向走。剛走沒有多遠,女兒在后座喊她:媽媽,雨傘根本撐不住。本來就有風,再加上電車的阻力,女兒在后面撐著傘撐不住。沒有辦法,徐翠芝只好把傘收起來,掛在前面車把上,自己身上的雨衣脫下來,讓女兒躺下抱著弟弟,雨衣給兩個孩子蓋上,繼續朝醫院的方向前進。

碩大的雨點像悠悠的淚珠,滑落在臉頰上。雨比之前更大了,風更猛烈了。徐翠芝咬牙堅持著。心里想著:丈夫是不是已經到家了?找不到自己和孩子是不是會著急?現在顧不得這么多了,必須盡快到醫院。

半個小時之后,到了醫院,忙著掛急診,交費。兒子得的是肺炎,需要馬上輸液。看著兒子因發燒而通紅的臉。徐翠芝甚是心疼。急忙的去交錢,取藥。這邊只有七歲的女兒在照看著弟弟。不禁埋怨著丈夫:這人去哪兒了?今天這么晚不回家,現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自己身邊。

等徐翠芝忙完,兒子扎上針之后。她借用醫院前臺的電話,給丈夫打了一個電話,仍然沒有人接。是和同事去喝酒去了?還是手機丟了?或者沒有電了?不太可能,這都不像丈夫的做事風格。以前做什么事情之前,都是給徐翠芝商量好。她比較擔心丈夫,但醫院這邊她又走不開。

兒子輸完液都已經凌晨三點鐘了,醫生讓留院觀察。徐翠芝焦急的心,必須立馬回到家,確認丈夫是不是在家。她看了看外面,雨已經停了。剛才一直忙碌,現在才注意到,自己頭發凌亂,身上的衣服淋濕之后又暖半干了。

徐翠芝決定馱著兩個孩子回家,走到半路,有些后悔了,這大半夜的,走在路上,確實有點瘆人。她硬著頭皮向前騎。只希望快點到家。兩個孩子在后面車廂睡著了。

回到家之后,家里竟然黑咕隆咚的,丈夫還沒有回來嗎?開燈進屋,屋里沒有人,丈夫也不在床上。徐翠芝把兩個孩子抱到床上。從衣柜里拿出干凈的衣服換上。

再次給丈夫打電話,竟然關機了。

過了很長時間,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家里的電話忽然響了。徐翠芝接起電話:“你去哪了?怎么還不回來?”

她以為是丈夫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卻傳來了另外的一個聲音:“是徐翠芝嗎?你丈夫現在在縣醫院,麻煩你過來一趟,打了一晚上的電話,也沒有人接。”徐翠芝剛想問發生了什么事?電話那頭已經掛了。

徐翠芝把女兒感醒,叮囑她看好弟弟,自己去去就來。她急匆匆的搭公交車去了縣醫院。

到了醫院,七問八問,終于找到了打電話的醫生。沒等徐翠芝開口,醫生沉重的遞過來了一張報告,并對徐翠芝說道:“如果沒有什么異議,請在這上面簽字。”

徐翠芝定睛一看,怎么是“死亡通知書”。怎么回事?徐翠芝像遭到了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醫生領著她去停尸間認領尸體。走到停尸間門口,徐翠芝的膝蓋癱軟無力,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丈夫孤零零躺在一張床上,刺眼的白布蓋住他的全身。她艱難的走到丈夫的床邊。掀開丈夫頭上的白布。丈夫白皙的臉龐已經變得炭黑一般。兩只手和胳膊被大面積的灼燒。徐翠芝捶胸頓足,泣不成聲。幾次暈厥過去,在一旁的醫生多次對她進行施救,打了強心劑,她才蘇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是丈夫上班所在工廠的老板:昨晚工廠線路故障,本來以為是個小事故,又下著雨,不打算讓徐翠芝丈夫加班的。但是工廠著急加工出來這一批貨。丈夫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于是冒雨來到了工廠。檢查完了車間內的線路,沒有問題,那應該是外面的線路。在屋檐那個位置。丈夫讓工人去拿把梯子過來,去檢查線路。老板阻攔道:“下著雨呢,算了吧,明天再說吧。”丈夫嘴里說著:“沒事沒事。”已經爬到了梯子上面。

丈夫披著雨衣,在屋檐下面忙活了半天,終于快要修好了。說巧不巧這時電閃雷鳴,一個巨雷從天而降,和電線形成了感應電流。丈夫觸電了。工廠老板拔了120,丈夫被救護車拉到了醫院。

經搶救無效。昨晚醫院一直打徐翠芝家里的座機,無人接聽。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我們一定要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因為下一次不一定再相見。原諒做過的每一件錯事,不跟自己和他人苦苦糾纏。放下執念和怨恨,努力走出陰霾,活好當下。

徐翠芝感覺所有的事情就像噩夢一樣,她多希望這個噩夢快點結束。針扎過心尖的時候,真的無法呼吸。自己永遠的失去了堅實的臂膀,孩子缺失了父愛的保護傘,這個家沒有了脊梁,母子三個永遠沒有了依靠。

她想追隨丈夫而去,結束這噩夢般讓人心碎的事實。可是看到兩個年幼的孩子,她又默默的吞下這生活的苦水,擦干眼淚,挽起衣袖,挺直腰桿,把所有的悲傷藏在了身后。

安葬完丈夫,工廠老板找到她,商量賠償的事情。老板表態:工廠規模小,沒有多少周轉資金,只能臨時湊夠十萬做為賠償。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隨時找他。

在徐翠芝的心里,多少錢也換不來丈夫的命。她只希望丈夫能夠像以往一樣,平安到家,兩個人一起聊聊家常,一起做飯。然后暢想他們和孩子的未來。她本心不想接受這筆錢,但是兩個孩子需要撫養。

徐翠芝對丈夫的懷念之情,溶進生活每一個難熬的日子里。丈夫曾經給予自己和孩子的關愛和陪伴,現在化成一把把銳利的尖刀,劃過自己心臟的每個角落。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生活,日子過的太艱難了。徐翠芝又當爹又當媽,帶領著兩個孩子堅強的成長。孩子們也非常的聽話,從懂事起,家里的活,兩個孩子都是搶著干,放假的時候,陪著媽媽一起下地種田。

生活中的苦和累,母子三個人咬牙一起挺過去。在艱難的時光里,有勞累,也有歡樂。最難過的事,莫過于來自外界的壓力和傷害。

有一次,兒子放學回來,臉上有被抓傷的痕跡。徐翠芝連問兒子發生了什么事?兒子一開始只是躲閃,連連搖頭:“媽媽,我沒事。”后來在徐翠芝的逼問下,才說出了實情。

今天語文老師在課堂上,讓學生寫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其他的孩子都寫完了,老師要收卷了,兒子還沒有動筆。老師以為兒子不會寫,沒有思路,于是啟發兒子:“你可以寫爸爸的勤勞,爸爸的孝順,還有爸爸對你們的愛,或者爸爸的愛好也可以。”無論老師怎么啟發,兒子始終一言不發。老師正疑惑時,同班里的一個男孩子,站起來說道:“他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此話一出,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老師了解了情況之后,給兒子道了歉。并且耐心的給兒子講解,以后,再遇到類似的作文題目,你可以把媽媽的勤勞、孝順、愛好,以及對你們的愛,嫁接到爸爸的身上,來寫爸爸,這樣的話,一篇感人的文章一樣打動人心。說完這些之后,老師轉身批評嘲笑兒子的那個同學:“同學們之間,要相互的幫助,我們要學會雪中送炭,而不是傷口上撒鹽,落井下石。聽明白了嗎?”

本來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是在放學的路上,被批評的同學,招集了幾個頑皮的小男生,圍著兒子一直喊:“野孩子,野孩子……”兒子一開始一直在隱忍。可是當他們一起起哄:“喊爸爸,喊爸爸……”時候,兒子忍無可忍,打了那個男孩一拳頭,但是對方人手太多,最后兒子被他們打的身上有很多的淤青,臉上還被抓傷了。

徐翠芝悲從中來,強忍著淚水,一邊給兒子擦藥,一邊問兒子疼不疼?兒子懂事的說道:“一點也不疼。長大了我保護你,媽媽。”兒子的這句話,讓她隱忍了許久的兩行淚水順流而下。徐翠芝帶著兒子找到了對方的父母,希望以后,類似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對方父母批評了自己的孩子,給徐翠芝母子道了歉,保證以后類似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作為母親的我們帶孩子不容易,作為單親母親的徐翠芝更不容易。她所吞咽的淚水和艱辛,無人訴說。她經常偷偷的瞞著孩子,自己一個人到丈夫的墳頭面前,給丈夫聊聊天。孩子的成長和學習,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以及自己對丈夫深深的思念。說累了的時候,就躺在墳頭的旁邊睡一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感受到丈夫的溫暖。

今天,她同樣來到丈夫的墳前。呼喚著丈夫的名字,說著家里發生的事。當她說到兒子前兩天給同學打架這回事情的時候,她再也控制不自己,嚎啕大哭起來。她嗚咽的哭聲傳遍了整個田野。驚起一群烏鴉從頭頂掠過。一陣冷風拂過臉頰,吹干了淚痕。

從此以后,徐翠芝涅槃重生、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化身為超人媽媽,護佑兩個孩子長大。

時光啊,它在漫不經心的悄然流走。孩子們很快就上初中了,原來的賠償金,以及自己打零工掙的一些積蓄,維持到現在,用的也差不多了。徐翠芝到紗廠上班了,安排兩個孩子都住校,這樣徐翠芝可以安心上班。

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合計,以她自己的掙錢能力,根本養不活兩個孩子。她左思右想,左右為難。女兒看到徐翠芝滿面愁容的模樣,主動給媽媽說:“自己不想上學了,想和媽媽一起承擔,撫養弟弟。”徐翠芝知道,這個決定也許會耽誤女兒的一生,但是真的是沒有辦法。就算女兒不上學,也掙不了多少工資,但輸出和輸入之間的差距也很大。

現在,徐翠芝在細紗車間,又苦又累。女兒在粗紗車間,稍微輕松一些。每次上班之前,女兒都幫媽媽用推車掛好粗紗,打掃完衛生,再去上班。一起供養弟弟。

生活的軌道穩步向前,未來的路很長,當下的生活很清苦。但一定會走過陰霾,朝著太陽的方向奔跑,迎接屬于她們的那份燦爛。

殷素涓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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