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相框小心放回行李箱,指尖還殘留著玻璃的涼意。
林珩已經換好了襯衫,正對著鏡子系領帶,深藍底色上綴著細白條紋,襯得他肩背愈發挺拔。
“這件好看。”
我隨口說。
他回頭時,領帶還歪在頸側,眼里漾著笑:“眼光不錯。”
去李家別墅的路上,林珩開著輛低調的黑色轎車,車窗降下一半,風卷著槐花香涌進來。
我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想起什么:“李家……是做地產的那個李家?”
“嗯,李叔家的小兒子,跟你同歲,小時候來過我們家,那會總跟在我屁股后面叫‘珩哥’。”
他轉動方向盤。
“不過這幾年長歪了,聽說在圈子里混得挺瘋。”
我“哦”了一聲,手指摳著安全帶卡扣,這種充斥著名媛公子的場合,總讓我渾身不自在,像被無形的線捆著,連笑都要拿捏分寸。
林珩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別怕,有我在,要是有人讓你不舒服,你跟我說一聲,我直接把他扔出去。”
他說得一本正經,我卻忍不住笑出聲,車剛停在李家別墅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震耳的音樂聲。
穿著燕尾服的侍者替我們拉開車門,草坪上已經聚了不少人,香檳塔在陽光下閃著晃眼的光,幾個穿著比基尼的女孩正圍著泳池說笑。
“林珩!你可算來了!”
一個染著亞麻色頭發的男生端著酒杯沖過來,胳膊剛要搭上林珩的肩,目光掃到我時頓了頓,吹了聲口哨。
“這位是……?”
“你忘了嗎,她是茉莉。”
林珩不動聲色地往我身前站了半步。
“李哲,別嚇到她。”
李哲挑了挑眉,眼里的探究一閃而過,很快笑著舉杯:“原來是茉莉妹妹,好多年不見,長這么漂亮了,快里面請,我媽還念叨著讓你嘗嘗她烤的餅干。”
宴會廳里比外面更熱鬧,水晶燈折射出的光落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地碎鉆。
有人在舞池中央扭動,有人圍在吧臺前拼酒,幾個妝容精致的女孩正對著我們這邊竊竊私語,目光黏在林珩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慕。
“渴不渴?我去給你拿杯果汁。”
林珩剛要轉身,就被一個穿著紅色吊帶裙的女生攔住。
“林珩哥,好久不見,你都不想我嗎?”
女生聲音發甜,伸手就要挽他的胳膊。
林珩側身避開,語氣平淡:“你是哪位?”
那女生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我站在林珩身后,看著她眼里的失落,忽然覺得這場合比家里的宴會更讓人窒息。
“茉莉?”
熟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我回頭,撞進唐宋那雙碧藍的眼眸里。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西裝,襯得金發愈發耀眼,手里端著兩杯香檳,徑直朝我走來:“真巧,你也來了。”
林珩不動聲色地往我身邊靠了靠,幾乎將我半個身子護在身后:“唐少爺也在。”
他語氣聽不出情緒,指尖卻在身側輕輕蜷了蜷。
唐宋像是沒察覺兩人間的暗流,將其中一杯香檳遞給我:“嘗嘗?李哲從國外空運來的氣泡酒,很是特別。”
“她不喝酒。”
林珩先一步開口,伸手招來侍者,“給我杯橙汁,常溫的。”
氣氛瞬間有點僵。
唐宋舉著酒杯的手頓了頓,隨即笑了笑,將那杯香檳遞給旁邊路過的侍者:“是我考慮不周了,茉莉還在上學。”
他看向我時,眼尾微微上挑。
“聽說你還沒定志愿?要是想讀倫敦大學,我可以幫你引薦導師。”
“謝謝,不過我暫時還沒想好留在國內還是出國。”
我捏著裙擺,指尖有些發燙。
林珩接過侍者遞來的橙汁,塞到我手里,杯壁的涼意順著掌心漫開:“小茉成績好,國內頂尖的大學隨便挑。”
他看向唐宋時,嘴角噙著笑,眼神卻淡了幾分,“不勞唐少爺費心。”
正說著,李哲又湊了過來,胳膊肘捅了捅林珩:“那邊幾個叔伯找你呢,說要跟你聊聊國外的市場。”
他沖我擠了擠眼:“茉莉妹妹,我帶你去吃點東西?甜品區的馬卡龍超贊。”
林珩看向我,眼里帶著詢問。我點點頭:“你去吧,我沒事。”
他走前又看了唐宋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離她遠點”。
我被李哲拉著往甜品區走,回頭時正好看見林珩被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圍住,他側身舉杯時,目光還越過人群往我這邊掃了一眼,確認我安全后,才重新投入談話。
“你跟林珩哥關系真好。”
李哲遞來塊草莓慕斯。
“他走這幾年,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忙線,也不知道在干嘛,不過我看他是對你挺上心的”
我咬著勺子沒說話。
正吃著,忽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轉頭一看,是二姑家的表姐,挽著個陌生男人的胳膊走過來,那男人西裝筆挺,看著二十出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
“茉莉,這是張總家的公子,剛從美國回來,年輕有為。”
表姐笑得一臉熱情。
“你們年輕人聊聊?”
我心里咯噔一下,剛想找借口躲開,就聽見林珩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表姐,小茉還小,談這些太早了。”
他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自然地站到我身邊,手里還拿著我沒喝完的橙汁:“張公子要是想找人聊天,我陪你喝兩杯?”
那男人臉上的笑僵了僵,訕訕地擺了擺手:“不了不了,我還有事,先失陪。”
表姐不滿地瞪了林珩一眼:“我這不是為茉莉好嗎?張公子條件多好……”
“她的事,還輪不到你做主吧。”
林珩打斷她,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想考大學,想談戀愛,想做什么,都得她自己愿意,這句話是我爺爺你外公親口說的,沒有小輩頂撞長輩的道理吧。”
表姐被噎得說不出話,悻悻地拉著那男人走了,我仰頭看林珩,他正低頭看著我,眼里的嚴肅還沒散去,見我望他,又瞬間軟下來:“嚇著了?”
我搖搖頭,鼻尖忽然有點酸:“沒有。”
“不想待了就跟我說,我們隨時走。”
他替我擦掉嘴角的奶油,指尖輕輕蹭過我的臉頰:“別委屈自己。”
我攥著他的袖子,忽然覺得這場喧鬧的宴會也沒那么難熬了,至少有他在,我不用像以前那樣,獨自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打量和算計。
傍晚離開時,天邊掛著橘紅色的晚霞,林珩開車路過一家便利店,停下車跑進去,拎了袋我小時候愛吃的草莓味軟糖出來,撕開糖紙塞進我嘴里,又往我手里放了個土豆泥三明治:“剛才看你沒怎么吃東西。”
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時,我忽然想起他新買的別墅:“你那棟別墅……遠嗎?”
“不遠,離你學校就十分鐘車程。”
他轉動方向盤。
“等收拾好了,你搬過去住?我給你弄個大書房,再種一院子你喜歡的繡球花。”
我咬著軟糖,含糊地問:“那你呢?”
“我?我當然也會搬過去。”
他側頭看我,眼里的笑意比晚霞還亮。
車窗外的路燈次第亮起,暖黃的光淌過林珩的側臉,他下頜線的弧度在光影里格外清晰,我靠在椅背上,看著他認真開車的樣子,忽然覺得,原來被人放在心尖上疼著,這種感覺,像寒冬里鉆進了暖烘烘的被窩,連呼吸都帶著甜。
回到林家別墅時,客廳的燈亮著。林珩把車停在車庫,熄了火卻沒讓我下車:“上去要是你爸媽問起,就說在宴會上累了,我送你先回來的。”
他替我解開安全帶:“別跟他們起沖突,嗯?”
我點點頭,推開車門時又被他拉住。他從后座拿過個小盒子遞給我:“給你的。”
打開一看,是條銀質手鏈,鏈身綴著顆小小的茉莉吊墜,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我在國外逛街時看到的,覺得適合你。”
他撓了撓頭:“別嫌棄便宜……”
“我很喜歡。”
我打斷他,把手鏈戴在腕上,大小剛剛好:“謝謝你,阿珩。”
他笑起來時,眼里像落了星星:“快上去吧,早點睡,我還得去公司處理剩下的文件。”
我走到別墅門口回頭,他還坐在車里看著我,直到我進了門,才發動汽車駛離。
上樓時經過爸媽的房間,里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隱約能聽見“聯姻”“張家”之類的詞,我攥緊手腕上的手鏈,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讓我莫名安心。
回到房間,我把那條手鏈放在床頭,月光透過窗簾縫落在上面,茉莉吊墜閃著細碎的光。
手機收到林珩的消息:“睡了嗎?明早我去接你上學,給你帶豆漿油條。”
我笑著回復:“好。”
放下手機,我躺在床上,聞著枕頭上還殘留的他的氣息,忽然覺得,那些難熬的日子好像真的要過去了,有林珩在,以后大概不用再對著涼透的飯菜流淚,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不用再害怕“被丟下”這三個字了。
夜風吹過窗欞,帶來院子里梔子花的香氣,我摸著手腕上的茉莉吊墜,嘴角彎著笑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次,夢里沒有摔碎的玻璃杯,只有林珩笑著遞給我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說:“小茉,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