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眨眼片刻，何羨仙便像是被曬干的蘿卜，懨懨的，令人心驚，“羨……仙，你這是？”

即便是再遲鈍，秦友道也察覺出些許不對勁，羨仙心里邊藏著事，不肯告訴他。

何羨仙驀然回神，匆忙解釋道，“不過是感慨權勢壓人，世道多艱。”

羨仙若打定主意要藏著的事，任憑別人說破嘴，也探不出一點口風，非要追問，還得讓羨仙勞神費力尋些借口來搪塞。

銀絲炭貯滿掐絲琺瑯紋火盆，氤氳出濃濃暖意，熏得書案旁伺候筆墨的侍從昏昏欲睡。

兩座堆得高高的小山谷之間，鈴鐺似的腦袋看完左邊看右邊，越看臉色越是難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起初還能合上奏章，安安穩穩地放回去，后來砰地闔上便往一旁扔去，最后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往桌上一甩。

這一番動靜早將侍從的瞌睡嚇到九霄云外，戰戰兢兢地開口：“老爺，這是怎么了？”

郁結于胸的怒氣發泄完，程格律靠坐回紫檀雕花木椅，合著雙眼，捏著眉心，略顯疲態，“昭云呢？”

老爺的脾氣向來如此，來的快去的也快，他緊繃的聲帶也跟著放松，“看這時辰，還在書房。“

“前日里，臨安織造進獻的暹羅血燕，叫廚房給備上。“

侍從應了聲便要下去吩咐。

誰料程格律的聲音又傳來，“再將她叫過來。“

只好轉過身來躬身稱是。

若非老爺晚上不喜太多人伺候，這跑腿的活計也不至于落到他頭上，跑了趟廚房，還得跑趟仙鶴居。

遠遠的便瞧見仙鶴居東南角燈火通明，侍從直奔著那處去，來到鏡玉軒門下，竟不見守門丫鬟，只得在外頭喊了喊：“小姐，老爺叫您過去。“

屋內門口處同樣昏昏欲睡的丫鬟，也被這一喊聲驚得瞌睡頓消，正值寒冬，外頭冷風颼颼的，小姐擔心她們受凍，一向都是叫她們在里邊看著，可這炭火暖烘烘的，熏香又有安神之效，小姐還在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處理公務，她都快要睡著了。

程昭云正在核算各府州縣水田旱地，良田總數，收成幾何，忽然聽得父親身邊的元吉傳話，這才從一堆繁雜的公務里抽身。

案旁侍奉的茯苓見小姐起身，連忙走向黃花梨木翹靈芝衣架，燈火葳蕤，雪狐絨銀紋披風像是沾滿了凌凌月光。

回頭一看，程昭云一只腳已經跨出門去，茯苓趕忙追上去，暖絨絨的雪狐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小姐，外頭風寒，仔細身體。“

不過走一趟父親那，片刻便到，心里這般想著，程昭云卻安安分分地站在門口，任由她動作。“茯苓啊，你還不了解我嗎，別說寒風里走一遭，風雪里吹個幾炷香都不成問題。“

茯苓嘴上附和著，系帶的動作一點沒停，“是是是，旁人只盼著長命百歲便好，我們小姐那至少能活兩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