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也不曉得何事,只將父親奏折看著看著便發火的模樣,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但她心中已有猜想,最近京中無事,便只能是地方上出了亂子,地方上值得讓父親生氣的,寥寥無幾,再聯想到先前彈劾的折子,這次極有可能為得是同一件事。
但也不好說,臨安織造,松江船舶,湖興鹽鐵,河陽府的二哥,皆有可能。
守門小廝見小姐來了,照例行禮,卻因穿的厚實,顯得笨重,比之平常滑稽不少。
程昭云行至桌案旁,接過程格律遞過來的奏章,攤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吳都府經由江東省轉呈的折子。
趁著她閱覽之時,程格律忍不住抱怨,“這個程昭堯,在京城時便行事魯莽,如今外調到了吳都府,更是無人管束,變得無法無天。橫行霸道,侵占民田,還背上人命官司,現下,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不可見人的勾當,都被人順藤摸瓜給探得一清二楚。先前,我還能替他遮掩一二,將折子扣下,暗中轉圜。如今,鬧得人盡皆知,江東省還趁著年節各路賀折繁多,不停上奏,若是一時不察,叫陛下瞧見,別說他那烏紗帽了,整個程家都得因此脫層皮。“
一邊說著,一邊將江東撫臺、藩臺、臬臺來的折子遞給她。
程昭云望著懷里滿滿的奏折,若有所思,這江東省的書吏,大過年的,還得被扣在官署里忙活,屬實悲慘。
一堆的奏折,大多是重復的,她挑了幾個出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江東巡撫都御史沈銓,鎮國公府吏部尚書徐大人之妻弟;布政使周伯儀,徐大人之兄長門生;按察使徐元庶,更是其兄長獨子。
至于吳都府臺,倒是個少見的孤高耿介之人,生于微末,一朝得勢,非但初心未泯,還連帶著將整個吳都官場整治了一番,可老州縣根深蒂固,盤根錯節,此舉無異于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程格律一聽這暗里關系,蛛絲脈絡,哪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原本這事我派人多方轉圜,早已平息,現下里,又鬧得沸沸揚揚,若非有人授意,他們哪會淌這渾水,商量好似的一齊上奏。”
這人是誰,顯而易見,但這樁案子本可以不了了之的,卻因多方恩怨糾葛,尤其是府臺的固執堅持,最終成為了政敵鏟除異己的利器。
“冬月初,三哥侵占民田一事告發,吳都府臺即刻下令徹查,寥寥數日,證見確鑿無疑,按理說稟過上峰,得了指示,便可依法拿人,可此案究竟牽涉甚廣,撇開吳都文武官僚不談,江東上級只怕也有人摻和其中,府臺一心盼著肅清冤屈,好還公道,殊不知這番作為是要與一眾僚屬為敵,故而這案子如燙手山芋,無人接手,甚至層層推諉,最終擱置不提。”
翻開吳都知府的折子,程昭云一邊細細琢磨,一邊緩緩道,“府臺見呈交的稟帖如石沉大海,甚至沒興起丁點兒波瀾,又差人作了篇奏折交由江東巡撫轉呈天聽。三哥那惹是生非的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去年元夜同沈大人的幼子先是言語不和,后又大打出手,彼此嫌隙既生,又懷恨在心,巡撫自然樂得歡心,不必他從中作梗,只要順水推舟、照章辦事便可給三哥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