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伯府來了不少周府的人,府里熱熱鬧鬧,個個喜氣滿面,穿紅穿綠的婢女們穿梭在各個院落間。
迎親前一日,伯府要宴請新婦親友。
這一日,新婦家也會有叔伯兄弟送嫁妝過來。
新婦家的全福婦人,也會來伯府鋪帳,在床榻四角置棗、栗、蓮子、花生,并誦吉詞。
南引枝為避嫌,核驗嫁妝這件事,她完全沒沾手。
江聽雪沒出閣也不合適,江子義親自核驗也不太合禮法,婿不近奩。
伯府和二房關(guān)系實在一般,還是族長和兩位族老在場,才完成這樁大事。
事情到這本沒有紕漏,但免不了府里有碎嘴子的下人議論:
“……新的伯夫人嫁妝只有三十八臺,可比南娘子足足少七十臺呢。”
剛巧這話,就傳到了全福婦人李氏的耳里。
她父母、公婆、兒女俱在,又和小姑子周端宜相處和睦,甚為寵愛這個小姑子,對她比對親妹妹還要好。
聽了這話,一時氣急。
在一伯府侍女的領(lǐng)路下,往前院正廳走,去找丈夫周瑯。
身邊還跟著劉嬤嬤、侍女妙香,和一個貼身侍女。
而南引枝才理完瑣事,和小寧一起,走在回歸燕居的抄手游廊上。
兩人就這么遇見了。
李氏曾經(jīng)見過南引枝,正主又在這,一下認(rèn)出,對方還一派輕松閑適的神情。
李氏胸腔里積攢的怒火,頓時傾瀉而出:
“好一個南氏,你嫁妝多又如何?還不是落得一個棄婦的下場!”
南引枝正在和小寧,高高興興討論中午吃什么鍋子,驟然被指著鼻子罵,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李氏見她這模樣,更氣了。
南引枝見著這衣著端妍的美貌貴婦人,稍一思索,就認(rèn)出眼前人的身份,正要好好交流幾句。
李氏忽然快步離開。
她這番罵完人就走的行為,實在讓人難以摸清頭腦。
“姑娘,沒想到這清流要官家的長媳,也會如市井潑婦一般……”小寧目瞪口呆。
南引枝挑眉,唇畔溢出一抹笑意:
“怎么?你看你家姑娘被罵這么高興?怎么不說‘太過分了’?”
“姑娘,你取笑我!”
小寧杏眼一瞪,可愛得緊。
左看看,右瞧瞧,周圍沒人,上前和自家姑娘打鬧。
倆人鬧騰著,興高采烈回了歸燕居。
吃完羊肉鍋子,南引枝坐回書房,思索這幾日的事,一一列在宣紙之上。
穿來第一日,她察覺吉兇模擬器。
這是一個靠做好事積攢功德分,兌換吉兇模擬次數(shù)的系統(tǒng),一百功德分才兌一次。
她醒來時,里面有一百積分,剛好能進(jìn)行一次模擬。
心念微動,南引枝掀開左手掌心,上浮藍(lán)色光屏。
她調(diào)出第一次模擬的記錄,記錄顯示:
【兇,半月內(nèi)死于莊子上。死因:溺水而亡。】
她根據(jù)這個結(jié)果,果斷裝作失憶,瞞過小寧,獲取消息。
思來想去,定下中饋制衡之策,輔以外出施粥,賺取功德分。
又讓人關(guān)注馬廄。
而在前夜,喂馬的車夫,給馬多喂了幾斗粟,又將青鹽混入硝石粉,為提升耐力。
這說明江子義次日一早要送她走。
隨后,她進(jìn)行第二次模擬,結(jié)果顯示,她留在府里的對策沒有失誤。
當(dāng)時沒有細(xì)想,如今想來,若她去莊子上,死法和原主在府里的死法保持一致。
哪有那么多意外,大概率是人為。
江子義急著送走她,無非她礙人眼。
她要留在府里,好好活著,查清原主死因。
那么下一步她要做什么?
南引枝拎出寫得密密麻麻的這張紙,扔進(jìn)炭盆燒成灰燼,提筆又在新的宣紙上繼續(xù)書寫。
一、待周端宜明日進(jìn)府,一齊放餌;
二、利用集體的力量,迅速積累功德分,盡快開啟下一次模擬;
三、巡查嫁妝鋪子和田莊,進(jìn)一步掌握嫁妝情況;
四、……
午后的陽光格外慵懶。
小寧在耳房,鄭重地將一個精美的匣子鎖進(jìn)衣柜。
又招來兩個心腹,一起嘀咕,如何抓“兇手”和“叛徒”。
下午,伯府的宴席漸漸散去。
江子義才回墨玉齋歇息,鶴延堂的下人滿頭大汗來請:
“伯爺,老夫人說頭疼,請您過去瞧瞧?!?/p>
江子義才和大舅子周瑯鬧了些不愉快。
這時聽完這話,就知道定是親娘又和宜娘鬧了矛盾,來找他告狀。
他差點忍不住發(fā)怒直言,有病瞧醫(yī),找他也無用。
可他是讀書人,注重孝道。
話到嘴邊,臨改了口:
“我知道了,更完衣就去?!?/p>
進(jìn)了鶴延堂,陳氏有氣無力軟躺在貴妃榻上,唉聲嘆氣。
江子義行禮后,面露關(guān)切之色:
“娘,您頭疼好些了么?”
陳氏聞言,翻了個身不搭理他。
江子義面色微沉,轉(zhuǎn)過身來,問:
“你們怎么伺候的老夫人?今天發(fā)生什么事?快仔細(xì)說來。”
下人你瞧我,我瞧你,沒一人敢說,一個個撲通跪在地上,兩肩發(fā)顫。
江子義閉了閉眼,每回都是這樣。
裝病裝得也不像,屋里一絲藥味也沒有。
他長吸一口氣,又緩緩舒出,抬腿往外走,內(nèi)心倒數(shù)三秒:
三、二、一。
一道似裹著砂礫的聲音揚起,恰好在他腳將邁出門檻之際:
“伯爺!”
陳嬤嬤跪在陳氏榻旁,聲音哀戚:
“回伯爺?shù)脑挘戏蛉诉@是心病?!?/p>
“哦?”江子義嘴角噙笑,配合問,“那是什么心???”
陳嬤嬤老淚縱橫,卻不敢再答。
江子義的耐心逐漸消磨。
陳嬤嬤余光打量他的神情,心道一聲不好,連忙輕咳幾聲。
陳氏翻過身來,緩緩坐直,雙眉下垂,半是埋怨半是傷心道:
“子義,娘知曉你忙。若不是那南氏實在不像話,娘也不會頭疼。”
“那我讓枝娘來侍疾?!苯恿x提議。
陳氏面色大變,中氣十足道:“不行!”
江子義訝異看向陳氏。
陳氏意識不妥,又哀呼頭疼,左手扶額,緩了片刻,才又撿起先前的話續(xù)上。
她神色哀婉,又有幾分悲憤道:
“我今早聽說她失憶,擔(dān)心她不能管好中饋,想要提點她,她張口就拒了!”
江子義眸光微動:“然后呢?”
陳氏擰眉,繼續(xù)說:
“這就算了,身為長輩,我容忍她的放肆,又擔(dān)心她管不好瓊都的鋪子,問問要不要幫忙。
結(jié)果,她又拒了!”
陳氏越說越激動,臉色逐漸紅潤,一拍大腿道:
“你說說,哪有這樣的孝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