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引枝一臉感動,上前一步扶住陳氏的胳膊,溫聲道:
“枝娘明白,老夫人記掛枝娘。您放心,枝娘以后一定唯您馬首是瞻。”
南引枝表忠心,陳氏笑著頷首,兩人昨日的齟齬,似乎就這么煙消云散。
不久,江聽雪和江子安也到了,又是一番見禮。
人到得差不多,但江子義還沒來。
江祭酒不禁眉心微擰,打發一個小廝去問問。
祭祖乃大事,時辰都是特意挑好的,豈能隨意耽誤?
子義也不像如此不知輕重之人……
江祭酒輕捋白須,雙眼微瞇。
莫非有什么事絆住不成?
江子義未被事情絆住。
只是屏兒不知怎地,誤了會兒時辰,忘了叫醒江子義。
還是長隨齊杰,久不見伯爺房里掌燈,心覺奇怪,才進房喚醒江子義。
江子義來不及責怪屏兒,在屏兒的伺候下,匆匆換好禮冠禮服,大步向外走去。
屋內,屏兒一臉懊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嘟著櫻桃小嘴,納悶自己怎么就忘記這茬了呢?
若讓新的伯夫人知曉此事,豈不是會讓新夫人誤會?
屏兒還在浮想聯翩。
江子義卻一路疾行,緊趕慢趕,終于趕在卯時二刻前抵達祠堂。
江祭酒已有些不滿,繃著一張臉。
江子義連忙行禮,恭敬作揖道:
“還請叔祖父和大家見諒,近日新得一孤本,實在愛不釋手,故而誤了時辰。”
孤本?
江祭酒聞言,兩眼一亮,聲音含有幾分期待:“可是那本……?”
江子義淡笑點頭,恭敬答道:
“明日便將其送至叔祖父家中,屆時書中有幾分疑惑,也好請叔祖父指點。”
江祭酒哈哈大笑,連連大贊。
雖說讀書險些誤了正事,但如今可不是沒誤嗎?
其余人摸不清這兩人打的什么啞謎,只覺枯燥,其中又以江子安連打幾個哈欠最為顯目。
他平日在宮中當值,時間不寬裕,睡眠顛倒更是尋常。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還要晨起,又要聽這兩人說天書,只覺折磨。
江三族老也無法加入這個話題,出言提醒:“二哥,子義,到時辰了。”
聞言,陳氏面上隱隱約約表露幾分興奮。
她特意往南引枝的方向看去,心想:
南氏,只怕你以后就如砧板上的魚肉,任我宰割了。
想到這,她心里撲通撲通,臉也紅潤起來。
南引枝溫和笑著,回望陳氏一眼,面容柔美。
如今她還掌著府里中饋,祭品采買、禮器準備皆由她負責。
昨夜,她和小寧連夜檢查,能想到的祭品禮器。
甚至連江氏祖宗的牌位,都細細觀察,是否有挪換的痕跡。
既然原主對這婚事上心,不容有失,那么她自然也不會讓人破壞原主的安排。
時間來到卯時二刻。
江子義親手以蘭湯擦拭青銅鼎內壁,神情恭敬,又小心翼翼。
陳氏不錯眼盯著,似乎在期待什么,呼吸也變得急促。
江祭酒見此,暗想陳氏未免不夠沉穩。
江子義順利擦完,江子安用海鹽蠟層養護鼎耳。
陳氏面色一凝,不死心等著。
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青銅鼎有變?
她咬咬牙上前,探出脖子去看鼎內。
江祭酒和兩位族老,神色一言難盡。
這陳氏在做什么?
江子義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
陳氏左看看,右瞧瞧,沒看到自己想要的赤色小字,正要伸手去摸內壁。
江聽雪急忙上前,輕聲喚道:“娘!”
女眷不能碰祭器,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陳氏往前探的動作一頓,忽想起此舉不妥。
扭頭見他們面色不善,連忙打哈哈:
“我幫忙檢查一下祭器,子義擦得挺干凈的。”
江祭酒和兩位族老面色稍霽。
江子義象征性地笑了笑,出聲道:
“還是娘思慮周全。”
陳氏尷尬笑著退下,側目看向南引枝。
南引枝眼里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面上卻神色無異,只微微歪頭,似有問詢之意。
陳氏心里浮上疑惑,心想,或許下人粗心大意,給忘記了。
她安撫自己,沒事,她還準備了其余“驚喜”。
陳氏重拾信心,朝南引枝遙遙點頭。
南引枝回以微笑。
昨夜她發現青銅鼎內壁,居然有人放了朱砂,朱砂還會連成字。
若被發現,不管字是否有指向性,她至少會被扣一個祭器保管不善的罪名。
如果嚴重,祭祀甚至會中止,迎親取消,另擇他日。
周府的人不會怪江子義,不會怪陳氏,只會怪她。
文安伯府也同樣如此。
南引枝淡淡笑著,這可不能讓陳氏如意。
此時,江祭酒擊青銅磬九響,每響間隔三息,江子義正式啟祠堂正廳銅門。
江子安抬三牲牛、羊、豕進入祠堂正堂。
江祭酒以麈尾輕掃牛腹。
又親捧玉圭,置于主祭案東側,圭首朝東,乃紫微星位。
而這和陳氏預想的西位不同……
她疑惑陡生,腦海里不受控制冒出想法。
難道下人陽奉陰違?沒有在玉圭底座放置磁石?
按照她原來的想法,圭首會指向南氏的位置,屆時南氏有口難言。
如今沒有做成,她心里不免懷疑,難道南氏知曉此事,早做應對?
不不不!
或許只是意外。
陳氏蜷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又望一眼南引枝。
南引枝沉穩持重,靜靜回視陳氏,眸光微動。
陳氏心頭一緊,嘴角笑容僵硬。
南引枝收回目光,靜靜觀禮。
玉圭底座里放的磁石,被小寧發現,早早取下。
即便她身前的這座屏風,底座嵌上一排粗釘,玉圭也不會調轉方向。
陳氏的這個算盤注定落空。
陳氏手心微微出汗。
卯正時分。
江子義執一尺二寸降真香順利點燃,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陳氏額間滲出汗珠,這和她想得不一樣。
她讓人去換加入竹芯的降真香,但燃香過程,并未出現炸裂噼啪聲。
一次兩次,還能說意外,第三次難不成也是嗎?
陳氏不信,她心里慌張,難不成南氏真的一一識破,早做安排應對?
可若果真如此,那南氏為何不將計就計?
南引枝面容淺笑,她還真不好剪開降真香細查。
但陳氏收買的人早就倒戈,那負責更換降真香的人,短時間壓根找不到有問題的香來替代。
又被她親自捉住,只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求饒說出。
至于為何不將計就計?
南引枝唇角噙笑,她既然負責準備祭祀的用品,無論大事小事,只要出錯,就會是她的事。
平平安安度過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