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起阿婉,不得不提她那忠心護主而去世的姐姐阿燕。
去年七月乞巧節這日,南引枝帶著阿燕出門,一同去逛集市。
瓊都城內沒有宵禁,府里護衛也不遠不近地跟著。
誰能想到突然會有一群窮兇極惡之徒,將南引枝和阿燕擄走。
護衛追趕不及,只來得及通知府里和夜巡的金吾衛。
府里顧忌南引枝的名聲,也并未報官。金吾衛沒追到,此事就此了結。
只文安伯府派出家丁去尋。
但不知怎的,過了三日還未尋到。
中間發生了什么,南引枝沒有這段記憶不太清楚,阿寧也不知道。
另一個知情人阿燕也死亡。
南引枝能知道的只有,她剛穿來那幾日,小寧和她說的話:
“……當時天黑得緊,姑娘一身血跡,一瘸一拐拖著傷痕累累的阿燕回來,讓人瞧了都不敢認。
姑娘回來就說阿燕為了保護自己,墜落山崖,要為阿燕發喪。
老夫人不同意,說哪有當主子為下人治喪的道理。
姑娘說認阿燕為義妹,老夫人又拿姑娘和阿燕在外,說不定失了清白一事來搪塞姑娘的嘴。
姑娘問伯爺的意見,伯爺沒有說話。姑娘當時雖還笑著,但眼里滿是失望。
老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又提,可以為阿燕驗身,好證明阿燕和姑娘的清白。
可阿燕傷成那般慘狀,還要忍受這般折辱,姑娘當場就怒了。
而后姑娘提出,要驗可以,只是有一個前提,需得將阿燕記作老夫人義女。
母親要驗女兒的身子,從孝道上來說,無可指摘。
老夫人的臉當時就綠了,而后再也不提這個話題。
之后,姑娘和伯爺又密談一夜。
翌日,府里便開始準備阿燕的喪事。
待阿燕過了七日下葬后的那天下午,姑娘就宣布自請下堂……”
南引枝那時聽完,沉默良久才道:
“沒有交待賊人的來處和去向嗎?既然文安伯府沒有報官,為何我失蹤一事瓊都還傳得沸沸揚揚?”
小寧當時道:
“府里沒有報官,縣衙不好插手。姑娘回來時說,和賊人們跌落山崖,僥幸存活。
后面,府里有派人去那座山的山下去尋,的確有幾具賊人的尸體。
至于賊人們的來處,府里以其他名義將他們送到縣衙,縣衙說是一些雞鳴狗盜之輩,平日里有案底,素日也不做正經事。
至于傳得沸沸揚揚,可能是府里送賊人尸體時,有人說漏了嘴,又或者是縣衙里有人說漏嘴。
不過姑娘又說,自己是替人擋災了。
只因那一日,城里還有一位顯貴府邸的千金也一同丟失,不過那千金的身份被遮掩得嚴實。
再多的,姑娘就沒提了。”
南引枝又問:“那可有請郎中來給我把脈?”
小寧面色猶豫,
“自然是有的,不過姑娘信不過老夫人,不讓老夫人請來的郎中把脈。
姑娘自己請了郎中,郎中說了姑娘身子虛,又受驚,得好好養養。
老夫人始終懷疑姑娘,說……說郎中被姑娘收買。姑娘也將這句話還給老夫人了。
老夫人又氣得一宿沒睡。”
這些就是南引枝當時得到的信息了。
又回到眼下,阿婉這里。
阿燕和阿婉她們倆,均是南引枝幼時在揚州街上買下的一對姐妹花。
故事很俗套,兩人賣身葬父母,又不愿分離,被年幼的南引枝買進府中。
姐姐阿燕成為南引枝的貼身侍女。
妹妹阿婉因年齡太小,不便做服侍人的精細活,被南引枝送去繡娘身邊學手藝。
阿婉如今才十五歲,比姐姐阿燕小五歲,比小寧小三歲,比南引枝小六歲。
尚且年幼,平日里話不多,只負責南引枝的貼身里衣。
阿燕死后,阿婉話就更少了,一日不超過十句。
這次,阿婉帶來一條,南引枝和小寧從未聽過的消息。
阿婉跪在地上磕頭,面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地上淌,
“娘子,求您讓我手刃仇人。若不是陳婆子,我阿姐絕不會去世。她當時都定親了呀……娘子,求求您……”
阿婉磕紅了腦袋,小寧急忙上前將她扶起,
“阿婉,有什么事,你好好說,姑娘不喜歡自己人跪來跪去的。”
——
迎親這日,文安伯府人來人往,賓客云集。
江子義出發迎親。
衣著華貴,騎著高頭大馬,端得一副翩翩貴氣的姿態。
一路吹吹打打,路人紛紛駐足,好不熱鬧。
途中一切可謂順利。
但在周府府邸大門前,卻出了一點岔子。
儐相江子安在階下唱詩三章,但周府大門依舊未開。
江子安心頭疑惑,周瑯立于高階之上卻朝江子義道:
“《詩經》有云: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今舍妹將歸君子,愿聞佳句。
請君賦《新婦》七言一首,依陽部韻,詩中需含‘鳩、巢’二字,賀佳偶永諧。”
這提問乍一聽沒有問題,如《詩經·召南·鵲巢》中的這句話,意為新娘入主夫家,乃賀婚之意。
但江子義聞言,眸中掠過一絲陰霾。
昨日鋪床宴,周瑯不知從何處知曉枝娘未被送走,和他鬧了些不愉快。
今日這事,周瑯不一定特意為難他,但一定是在提醒他,不要讓枝娘礙宜娘的眼。
宜娘什么都好,只家里人寵她寵得像眼珠子一樣。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宜娘還沒有養出驕橫跋扈的性格,實在說明宜娘本身難能可貴。
想到這,江子義覺得大舅子的為難也不那么諷刺了。
畢竟若是他發揮得好,也可以成為他揚名的機會。
江子義瞧著滿面微笑的周瑯,唇側笑意不減,思忖半炷香,就速速潑墨揮毫,援筆立就。
此詩一氣呵成,文采盡顯于詩中。
很快,這詩就在附近傳開了。
想必再過一段時日,江子義的才名便在瓊都城聲名鵲起。
此事,也傳到了正規矩端坐的新娘周端宜耳中。
侍女妙香神采奕奕,手舞足蹈說著探聽來的事。
周端宜聞言,臉色羞赧,面若桃花,但還是輕聲道:
“妙香,不許再言,婦人不預外庭事,這可不符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