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吐吐舌,一臉俏皮說:
“姑娘,哦,不對,要叫伯夫人了。嘻嘻嘻,下次妙香定然不敢。”
周端宜臉紅得仿佛要滴血一般,又有一侍女妙言,正為周端宜小心整理著裝,調笑道:
“妙香,你快快閉嘴,若你念出姑爺親提的催妝詩。
待姑爺和咱姑娘拜堂后,姑爺要同姑娘親自說,屆時姑娘又當如何應對?”
“啊呀!有理有理!”
妙香兩眼一亮,急急閃開,退至門外,揚聲道:
“姑娘莫急,屆時還有卻扇詩,妙香先去看看姑爺到哪了。”
說完這話,妙香風風火火離開。
若是平時,周端宜定要教訓這兩個小蹄子。
但今日她才上完妝,又換好華服,不宜行動。
只能聽著這兩個貼身侍女的調侃,惱了才斥一句:
“嬤嬤,你快教訓一下她們。”
劉嬤嬤聽了這話,只含笑看著,并不多言。
她奶大的姑娘,今天就要出嫁了。
她心里歡喜得很,自然不會斥責妙香和妙言。
說來,姑娘性子嫻雅,素日又重規矩。
依她說,就應該放性子活潑些的侍女,也能讓姑娘多開心些。
因此她笑著說:
“她們的話,不免有幾分道理。
等姑娘進了伯府,屆時就是伯爵夫人,進府就能執掌中饋。
再等姑爺明年掙個敕頭回,全瓊都的婦人都要羨慕姑娘了。”
敕頭乃皇帝親點的頭名。
想到這,周端宜心頭甜滋滋的。她垂下眼簾,面色羞赧,輕聲道:
“妙言,你替我拿那支簪子好不好?”
那是江郎送她的定情之簪,等今晚……她……她要拿出來給江郎看。
江郎待她情深意重,還承諾她中饋之權。
又同她說,若婆母為難她,屆時他定會站在她那邊。
依她來看,江郎的母親,她連尊敬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和對方有矛盾。
更不用說中饋之權了。
待她進府,定要為江郎管好伯府,不讓江郎為后院之事擔憂。
雖說……雖說府里還有一位孝婦在,但……但她會敬其如姊的。
不過……若那位姐姐為難她,她也不會忍著的。
周端宜心頭想著這些,臉色越發嬌艷。
妙言取來金累絲石榴簪,瞥見平時嫻雅端莊的姑娘,上完妝后不同往日的恬靜賢淑。
反而嫩臉映桃紅,夭桃濃李,面賽芙蓉。
她情不自禁感慨:
“姑娘真是國色天香,非等閑俗女能及!”
劉嬤嬤聞言,笑容滿面:
“姑娘自是千好萬好,和那等子眼皮淺,腹中又沒幾兩墨的商戶女可不同。”
她雖未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她說的是誰。
這話有些糙,放在平時,若是妙香和妙言說,周端宜要說不合規矩。
但今天說這話的是劉嬤嬤,她想了想,話糙理不糙,于是沒有多言。
不過,屋內的喜婆和侍女們紛紛掩面,肩膀一顫一顫的。
——
歸燕居內的安靜,和文安伯府待客正廳內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阿婉平復好情緒,坐在月牙桌旁,手捧一杯熱茶,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乞巧節那天中午,我聽阿姐說,她從陳嬤嬤那兒發現老夫人一個把柄。
但她還不確定,因此也沒向娘子您稟報,具體是什么事,阿姐沒同我說。
她說這件事比較嚴重,我勸阿姐早些同您說,阿姐思忖片刻,說會盡早和娘子說的。
結果,阿姐再也沒回來。”
阿婉面無表情,只一雙眼里滿是眷戀和哀痛。
小寧臉上也露出一抹沉痛。
她和阿燕也是一同長大的,當時驚聞噩耗,自己差點也沒緩過來。
至今只覺是一場噩夢。
但涉及性命一事,她得謹慎:
“阿婉,那你為何說陳嬤嬤是仇人?”
阿婉微微側目,嘴角牽強扯動,
“小寧姐你可能不記得了,那日娘子本來也要帶我出門。
若不是陳婆子多嘴提一句,街上拐子多,娘子也不會歇了心思。”
阿婉擅長刺繡,姑娘要帶她去赴乞巧節實在正常。
小寧接著聽阿婉說下去:
“我知道這些都不能構成,陳婆子殺害我阿姐的證據。
但還有一事就是,娘子為阿姐治喪,府里下人不管有交情沒交情,都會來磕個頭上炷香。
只有陳婆子是大晚上前來燒的紙。
那夜是守靈的最后一夜,我哭累了躺在席子上閉會兒眼睛。
那陳婆子還以為我睡著了,她邊燒紙又很快燃了三炷香,嘴里似乎在嘀咕不要找她之類的話。
我就奇了怪了,為啥白天不來,她偏偏晚上來呢?
晚上來還得趁我睡著才來?可不就是心虛!”
說到這,阿婉眼里掠過一抹恨意。
小寧對最后一夜也有些印象。
只因守靈的前幾夜,她和姑娘都會輪流陪阿婉守著,還有兩三個丫鬟婆子一起。
只最后那一日,她和姑娘想要多留給阿婉一些和阿燕相處的時間,便讓大家避在偏室。
南引枝……對這些自然沒有印象。
她面色沉重,對一條鮮活生命的逝世表示哀嘆和唏噓。
小寧抿了口溫茶,冰冷的血液稍暖和些了。
“我知道小寧姐和娘子會疑惑,為什么我當時不把這些說出來,而要等到現在才說……”
阿婉猶豫看一眼南引枝,默默放下茶盞,又跪在地上:
“娘子,我……我……”
南引枝眉頭一緊,“阿婉,你起來,有話直說。”
阿婉搖頭不起,眸中淚珠又細細落下,映著那消瘦的身子,越發顯得哀婉。
她鄭重叩首:
“娘子,接下來的事關于娘子,這事至關重要,連小寧姐也曾不知曉。請問娘子是否要……”
言下之意,是否需要小寧離開。
小寧聞言,不想讓自家姑娘難做,起身欲走。
反正姑娘若想讓她知道,自會告知她,她沒必要留在這,反讓阿婉不敢開口。
而南引枝心頭已有答案,她攏了攏蟹殼青暗花綾披風,含笑道:
“阿婉,若是我曾小產一事,你無需顧慮。這事兒,小寧或許早猜到了。”
聞言,小寧離開的腳步一頓,血液從腳底寒至天靈感。
小產?小產?
她猛地一扭頭,朝地上的阿婉跪撲而去,發顫的雙手緊緊扣住阿婉的胳膊。
連唇側溢出的聲音都在發顫,身子雖朝阿婉。
但水霧似的眸光,卻不可置信望向南引枝:
“阿婉……你……你說清楚,姑娘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