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瑯還想再問,又被自家妹子打發出去,
“大哥,你趕緊出去吧,再待下去就不合適了。”
周瑯握緊拳頭,垂頭喪氣離開了。
李珍垂眸,掩去眸子里一閃而過的鄙夷。
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壓根不領你的情。
但很快,周端宜又道:
“娘,不如讓大嫂陪我住一段時日吧。
我理賬還不太會,正好讓大嫂教教我。”
這話一聽,李珍喉嚨口老血一梗,當即想破口大罵!
你自己不回去,讓我撂下孩子和周府一堆事,來陪你住伯府?只為教你理賬!
你臉怎么這么大呢!
但這些話在喉嚨口滾了又滾,即便李珍氣得手指頭還在哆嗦,話到了嘴邊卻溫聲道:
“好!只是這段時日,要辛苦娘幫我帶一下兩個孩兒,順帶料理一下周府中饋。”
“我不行!”周侍郎夫人口比心快。
周端宜不可思議看著她娘。
往常她說什么娘都會答應,府里也只有大嫂唱反調。
怎么如今娘和大嫂調個了?
“宜娘,你不知道府里事情也多,離了你大嫂萬萬不行的。”周侍郎夫人找補。
絕對不肯承認,她之所以拒絕,是因為孫子孫女太會折騰了。
爬樹打鳥,下池子摸魚,一個沒看住,就容易生出事來。
比起這些,她更愿意躲在屋子里,抄抄經書。
李珍一臉為難,“那該怎么辦?”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沒想出一個辦法。
妙言見周端宜似是忘記外頭的妙香和屏兒,忍不住咳嗽幾聲道:
“夫人,那婢子先讓屏姨娘和香姨娘,在次間繼續坐會兒吃茶。”
周端宜擺擺手,妙言沉默退下。
心中想道,自家夫人手段差歸燕居那位太多了。
南娘子一介和離的婦人,不僅能隨意出入府中,更是無需看府里其余人臉色。
倒比夫人這位伯府主母,還要自由得多。
這是為什么呢?
妙言想不通。
難道因為南娘子有錢,不用花伯府的錢嗎?
她去招待妙香和屏兒,妙香一臉期待看向妙言。
妙言避開好姐妹的視線。
妙香眼里的光漸漸黯淡了,她真的錯在不該聽劉嬤嬤和夫人的話嗎?
這一切盡收屏姨娘眼底。
她不動聲色端起茶杯,看似抿了口,實則擋去唇角的諷刺。
她一口沒喝,又把茶杯放下,溫聲說:
“伯爺說待會兒會來瞧我,我就先告退,不打擾夫人和家人敘舊了。
還請妙言姑娘,替我向夫人她們問好。”
她來這也是為了禮數。
不然,誰愿意眼巴巴來瞧,與自己不對付的主母的家人。
此時,周端宜自個兒又想了主意,
“要不讓大嫂每隔一日,抽下午的空閑時光來教我吧?”
“這個好!”周侍郎夫人拍手道,“珍娘,怎么樣?”
李珍臉上笑嘻嘻,心里不開心。
你們母女倆替我決定好了,我還說什么。
“聽娘和小妹的。”李珍唇畔含笑答。
此事就這么解決。
因周端宜不知娘家來人,也沒備禮,所以拿了兩百貫銀票給周侍郎夫人,
“娘,這是女兒的孝心。”
周侍郎夫人眼也笑,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
她收下周端宜的孝心,摸了把周端宜的頭,贊許道:
“我的兒,這是真的長大了。”
周端宜臉一紅,撲進周侍郎夫人懷里。
目睹母慈女孝這一幕,李珍心中只覺諷刺。
太丟臉了,整得來這一趟,是為了打秋風似的。
她也沒臉再待下去,又找了個去見妙香的由頭,先撤了。
待她走后,周侍郎夫人叮囑周端宜,在她耳畔輕聲道:
“兒呀,這伯爵府的嫡長子,可千萬要從你肚中出啊。”
周端宜兩眼一亮,“娘,你也這么想嗎?”
周侍郎夫人點了下頭,“你心里有數就成。”
說完,周侍郎夫人左瞧瞧右瞅瞅,似做賊似的把一個小瓷瓶給周端宜,
“這是好東西。”
她小聲在周端宜耳邊說了幾句。
說得周端宜心驚肉跳,過了好半會兒才拍拍胸脯,
“娘,我記住了。”
“記住便好,我先走了。”
周侍郎夫人離開臥房,妙香畢恭畢敬候著,周侍郎夫人問了妙香幾句,而后妙言送他們離開。
江子義正好也來芙蕖院,送自己岳母。
“丈母、大哥、大嫂,不如留下來用午膳吧?”
江子義笑著問他們。
周瑯冷嗤一聲,“不了,家中還有事,就不叨擾文安伯了。”
說完,周瑯拱了下手,快步離開。
江子義笑容不減,周侍郎夫人溫聲囑咐江子義幾句,也離開了。
李氏笑了笑,一句話也沒有說,隨著婆婆一道離開。
——
眨眼到了三月末,南含葉用了巧計,詐出丁熙做假賬侵吞利潤一事,得到了丁熙的指證。
她拿到證據以后,只猶豫了一會兒,便把證據擺到了自家姐姐跟前。
南引枝拿起眼前這一疊紙翻了下,微微側目:
“你動私刑了?”
南含葉眨了眨眼:“姐,我可以不進宮了吧。”
“你不進宮,那你想好嫁給誰了嗎?”
南引枝一邊翻看,一邊問南含葉。
南含葉坐在她對面,摳著手指甲,沒有說話。
“聽說這幾日,那位顧郎君一直避著你?”
“姐,你說我綁他成親可行嗎?”
南含葉沉默良久,忽然回答。
“如果他不樂意,萬一高中了當官,以后找法子休了你,再吞掉你的財產,你又該如何?”南引枝反問她。
南含葉像驟然沒氣的氣球,一下子癟了,整個人趴在榻幾上。
“爹為何要這么著急把我嫁出去啊!”南含葉無能怒吼。
南引枝放下手中的供詞,嘆息道:
“大抵咱們家的靠山很快要倒了吧。”
“怎么會!”南含葉質疑道,“不是說姑父不會調走嗎?”
南引枝點了下手中的證詞,說:
“那你告訴我,丁熙哪里來的膽子,把利潤交給江子義。”
“即便丁熙他們待在揚州,事先知曉了風聲,可那又能說明什么呢?頂多說明丁熙人品不好。”南含葉不以為然。
南引枝沒有與她爭執,慢悠悠開口道:
“只看如今的鹽稅制度,就知定不會長久。
朝廷牢牢把控鹽價,嚴禁私人制鹽和私運私銷,甚至連銷去哪兒也要干涉。
即便是大鹽商,也要繳納高額的鹽課銀。
這幾年,鹽商和官府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大部分錢都進了官員的口袋。
鹽稅制度注定會迎來變化,那要產生變化又會發生什么?
他們會主動去做嗎?
真要主動去做,于那些官員來說,又有何好處?”
話語輕飄飄,卻字字砸在南含葉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