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暴雨夜搭上末班公交時,后排傳來懷表輕響。抬眼望向車頂鏡面,看見穿民國旗袍的女人正用帕子擦拭滴水的鬢角,她腕間的翡翠鐲子和我家老宅閣樓的陪葬品一模一樣。
司機突然急剎,電子屏跳出血色數字:“下一站,不歸路”。全車乘客同時轉頭,他們青灰色的臉浸著雨水,前排大爺袖口露出的齒痕疤,和我童年被野狗撕咬的位置分毫不差。
懷表聲越來越急,我摸到帆布包里多了個硬物——是塊刻著“1937.12.13”的銅質懷表,表蓋內側嵌著半張照片:穿旗袍的女人站在城門口,身后是抱著襁褓奔跑的少女,襁褓邊角露出的麒麟鎖,正掛在我頸間。
“姑娘,該下車了。”司機轉頭時,我看見他后頸的朱砂痣——和我在老宅族譜里見過的曾祖父畫像一模一樣。車窗外是濃霧彌漫的街道,路牌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忠孝巷”三個漆字剝落處,露出底下的舊牌:“萬人坑遺址第37號入口”。
懷表突然發出蜂鳴,鏡面里的旗袍女人抬起手,帕子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梅花烙。我猛地掀開袖口,自己新鮮的燙傷疤痕下,隱約浮現出相同的紋路。后排傳來布料摩擦聲,穿中山裝的男人攤開掌心,里面是枚帶血的麒麟鎖零件,和我頸間缺失的那塊嚴絲合縫。
“他們等了八十年。”男人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當年你抱著我跑過忠孝巷時,懷表掉在了第七個彈坑。”他指向車窗外,濃霧中浮現出焦黑的斷墻,墻縫里卡著半塊懷表玻璃,裂痕形狀與我家中那面碎鏡完全重合。
公交突然劇烈顛簸,所有乘客開始褪色。我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正在透明化,而旗袍女人從鏡面里伸出手,腕間翡翠鐲碰響的瞬間,我聽見無數重疊的哭喊聲——那是童年噩夢里總也醒不來的雨夜。
司機踩下油門的剎那,電子屏跳出最后一條信息:“乘客江月,您已遲到八十年。”車窗外閃過成片的白菊,每朵花芯都嵌著枚懷表,指針全部停在1937年12月13日23:59。
旗袍女人的指尖觸到我掌心,懷表突然合攏。黑暗中響起清脆的“咔嗒”聲,這次不是表蓋,而是某種機關從身體內部解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