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了一本1998年的精神病院病歷。封面患者姓名被劃掉,只在角落留著枚干枯的紫色鳶尾花——和母親葬禮上我別在胸口的那朵一模一樣。
病歷第一頁寫著“妄想癥:患者堅信自己被鏡像世界的‘雙胞胎’追殺”,主治醫生簽名是父親的筆跡。翻到1998年7月15日的記錄,體溫欄旁畫著倒吊的火柴人,下方潦草寫著:“她來了,這次從鏡子里遞來的不是手術刀,是臍帶。”紙張邊緣有焦痕,露出底下隱約的嬰兒腳印,和我出生證明附件里的足跡完全重合。
凌晨三點,書房落地鏡突然起霧。我湊近時,鏡中自己的指尖正在霧氣里畫鳶尾花,而我的右手明明插在睡褲口袋里。霧氣凝結成水珠滑落,露出鏡中翻倒的藥瓶——和我上周替父親收拾的那瓶鎮靜劑同款,瓶身標簽被撕成“勿服”兩個字,正是我童年總在閣樓聽見的低語。
衣柜深處傳來紙張翻動聲,我摸出本泛黃的孕檢單。1998年6月的檢查結果欄被紅筆圈住:“雙胎妊娠,其中一胎兒心率異常”。照片欄本該貼母親的B超照,卻嵌著張監控截圖: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手術室門口,她左腕的疤痕和我去年切菜時劃傷的位置分毫不差,而她身后的手術燈上,倒掛著正在啼哭的嬰兒。
“姐姐,該吃藥了。”鏡中傳來幼童聲。我猛地轉身,看見滿地散落的藥片拼成倒吊人圖案,每個藥片上都印著紫色鳶尾花。梳妝臺抽屜自動打開,里面是把帶血的手術刀,刀柄刻著“1998.7.15”——父親病歷里最后一次記錄的日期,也是我和妹妹的生日。
天花板滲下水漬,在地面聚成鏡面。我看見倒置的自己從水里坐起,手里攥著染血的臍帶,臍帶另一端連著天花板上的裂縫。“當年爸爸想救的是我,”倒置的“我”開口,聲音混著嬰兒啼哭,“可他切開鏡子時,抱出來的是你。”
鏡中鳶尾花突然鮮活起來,花瓣上的水珠滴在病歷本上,暈開1998年被燒毀的最后一頁:“雙胞胎共用心臟,要活下去,必須讓一個永遠留在鏡子里......”倒置的“我”伸出手,指尖沾著和母親棺木相同的防腐液氣味,“現在該換你進來了,姐姐——你的心臟,我借用了二十五年。”
吊燈突然劇烈搖晃,所有鏡面開始龜裂。我聽見無數重疊的心跳從墻里傳來,而手中的病歷本正在滲出紫色汁液,每滴汁液落地都映出倒吊的人影,她們左腕的疤痕拼成完整的鳶尾花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