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第三年冬，云昭在乾清宮房頂撿到一片龍鱗。

巴掌大，暗金色，邊緣鋒利得能割斷頭發。她蹲在琉璃瓦上，對著太陽看了半天，確認是謝九幽身上掉下來的——鱗片根部還沾著點干涸的血，聞著有那死太監特有的沉香味。

「檢測到謝九幽生物信息」

「狀態：虛弱但存活」

“活著不回來，盡整這些沒用的?！痹普寻痒[片揣進袖袋，順手從屋頂摳了塊凍硬的柿子砸向下面探頭探腦的福安，“看什么看？奏折搬來了嗎？”

福安捂著腦袋哭喪著臉：“陛下，今兒是除夕，大臣們都在家吃團圓飯呢……”

“團圓？”云昭冷笑，“朕的皇后都跟人跑了，他們團什么圓？”

她翻身躍下屋檐，落地時新生的左臂不小心按到雪堆，融出個滋滋冒煙的坑。自從龍脈認主，這胳膊就跟烙鐵似的，動不動就把東西點著。

養心殿里炭火燒得正旺。云昭剛踹開門，就看見裴回蹲在她的龍案上煮火鍋——紅湯翻滾，里面燉著疑似御花園錦鯉的玩意兒。

“喲，陛下。”裴回舉著筷子打招呼，“來點兒？剛毒死的，新鮮。”

云昭抄起硯臺砸過去：“朕的奏折呢？！”

裴回側頭避開，筷子精準夾住飛來的硯臺：“批完了啊?！彼钢笁悄寝R齊的奏本，“您昨天說‘看著煩’，我就幫您把‘準’字全蓋了?！?/p>

云昭太陽穴突突直跳。她隨手翻開最上面那本，是鎮北侯請旨回京養老的折子，朱批赫然寫著：

準了，記得帶點西域特產。

還他媽畫了個笑臉！

“裴、回?！痹普岩话哑∷弊?，“你信不信朕把你塞火鍋里？”

裴回被掐得翻白眼，卻還在笑：“陛……下……您猜我剛從……西域探子那兒……得了什么消息……”

云昭松手：“有屁快放?！?/p>

“咕咚。”裴回摔進火鍋里，燙得直蹦，“蓬萊的人去了昆侖墟！”他抹了把臉上的紅油，“帶著您姐姐的殘魂?！?/p>

云昭右肩的逆鱗突然刺痛。自從謝九幽化龍，這玩意兒就時不時抽風，像是感應到什么。

「檢測到殘魂共鳴」

「方向：西北」

“備馬?！痹普殉断缕溜L上的狐裘，“朕要去昆侖。”

裴回撈出泡發的奏折當毛巾擦臉：“現在？外面暴風雪，西域聯軍還在邊境……”

“所以呢？”云昭踹翻火鍋，“朕的皇后都讓人拐跑了，還管他暴風雪？”

炭火引燃了地毯，火勢瞬間蔓延。裴回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個瓷瓶砸在地上——

“嘩啦！”

寒氣四溢，整個養心殿瞬間冰封。

“陛下?！迸峄卦诒嫔匣剿媲埃爸x九幽臨走前讓我轉告您——”他模仿著九千歲的腔調，“‘小畜生要是敢擅離京城，本座做鬼也把你腸子扯出來當腰帶’?！?/p>

云昭瞇起眼：“他真這么說？”

“一字不差。”

“放屁！”云昭一拳捶碎冰柱，“那王八蛋從來不說‘做鬼’，他都說‘做你爹’！”

裴回：“……”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鐘聲。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沖向窗邊——

皇城上空，烏云密布的天幕被撕開一道口子，金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云層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龍影游動，每次翻騰都引發雷鳴。

「檢測到謝九幽能量波動」

「位置：昆侖墟方向」

云昭的逆鱗燙得驚人。她突然笑了：“備馬?！?/p>

“可是九千歲說……”

“他說的是‘擅離’?！痹普淹崎_殿門，暴風雪呼嘯而入，“朕這是奉旨尋夫?！?/p>

暴風雪中的官道像條凍僵的蛇。

云昭單騎狂奔，馬蹄濺起的雪渣子打在臉上跟刀子似的。裴回給的貂裘早被龍氣燒成了灰，現在她只穿著件單衣，右肩逆鱗在雪夜里泛著暗金微光。

「體溫：-20℃→+99℃」

「警告：持續低溫可能觸發龍眠」

“閉嘴?！痹普岩槐拮映樵隈R屁股上，“再嗶嗶把你卸載了?！?/p>

系統安靜如雞。

忽然，坐騎前蹄一軟，連人帶馬栽進雪坑。云昭滾了三圈剛爬起來，就聽見黑暗中傳來“咔噠咔噠”的機括聲——

“嗖嗖嗖！”

數十支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云昭旋身揮袖，龍氣在周身形成屏障，箭矢撞上金光紛紛炸裂。

“出來?！彼笏橐恢Ъ菩尿v起青煙，“朕數到三?！?/p>

雪地里緩緩站起十幾個白衣人，每人額間都貼著黃符，瞳孔泛著詭異的綠光。

“藥王谷余孽？”云昭挑眉，“還沒死絕呢?！?/p>

為首的白衣人揭下面具——是當初那個被炸爛臉的藥童！他喉嚨里發出“嗬嗬”怪笑：“陛下……想去昆侖？先過我們這關……”

云昭懶得廢話，龍氣凝聚成刃正要出手，藥童突然撕開衣襟！他胸口嵌著塊跳動的水晶，里面赫然是姐姐的殘魂！

“您姐姐……很想您呢……”藥童癲狂大笑，一把捏碎水晶！

黑霧暴涌而出，瞬間籠罩方圓百丈。云昭的逆鱗劇烈震顫，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碎片：

——幼年的姐姐被鐵鏈鎖在祭壇上，藥王谷主用金針挑出她的骨髓；

——昭陽公主跪地哀求，卻被一腳踹開；

——謝九幽（那時還是少年）偷偷塞給姐姐半塊飴糖……

“呃啊！”云昭跪地抱頭，龍氣失控暴走。新生左臂的皮膚寸寸龜裂，露出下面金色的龍鱗。

藥童們趁機圍上來，手中金針寒光閃閃：“陛下別怕……很快就能和姐姐團聚了……”

最前排的藥童突然高舉金針，對準云昭后頸刺下——

“噗！”

一支羽箭貫穿他太陽穴！緊接著箭如雨下，白衣人接連倒地。云昭抬頭，看見雪坡上立著道熟悉的身影——

裴回？不對。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張被毒瘡毀了一半的臉。

“柔嘉公主？！”云昭懵了，“你不是炸了嗎？”

柔嘉（半張臉是骷髏）扔了弓箭，一瘸一拐走過來：“炸的是替身?！彼唛_藥童尸體，“我逃出來后就一直在追蹤藥王谷余孽。”

云昭晃晃悠悠站起來：“為什么幫朕？”

“誰幫你了？”柔嘉翻了個白眼（用還能動的那半邊），“謝九幽答應幫我解蠱，條件是在你犯蠢時撈你一把?！?/p>

她突然拽過云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沒有心跳！

“看清楚了？我現在是活尸?！比峒卫湫Γ爸挥兄x九幽的蛟龍血能讓我恢復人形。”

云昭甩開她：“所以他人呢？”

柔嘉指向西北：“昆侖墟，化龍池?！彼D了頓，“蓬萊的人想用你姐姐的殘魂污染池水，逼他現形。”

云昭的逆鱗突然刺痛，像是被什么東西召喚。她翻身上馬：“帶路?！?/p>

柔嘉沒動：“你確定？化龍池的水能熔金斷玉，凡人沾一滴就……”

“朕是凡人？”云昭左臂完全龍化，一爪撕開暴風雪，“帶路！”

昆侖之巔，罡風如刀。

云昭抓著峭壁凸起的冰棱往上爬，右手指尖已經凍得發黑。柔嘉說化龍池在峰頂，但沒告訴她這破山連馬都能凍成冰雕。

「體溫：-50℃」

「龍氣消耗：87%」

“閉嘴……”云昭摳住巖縫，指甲崩裂流血，下一秒就被凍成冰碴子。

頭頂突然傳來雷鳴般的轟響。她抬頭，看見峰頂金光沖天，云層中巨大的龍影痛苦翻滾——是謝九幽！

“操！”云昭發了狠，龍化的左臂直接插進冰壁當錨點，硬生生把自己拽上去。

當她終于爬上峰頂時，眼前的景象讓呼吸一滯——

直徑百丈的化龍池沸騰如熔巖，池中央豎著七根青銅柱，每根柱子上都纏著碗口粗的鐵鏈。謝九幽的蛟龍真身被鎖在池心，金鱗大片脫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

池邊站著三個人：玄霄、青鸞，還有個戴黃金面具的西域術士。術士手中捧著水晶瓶，里面是姐姐躁動的殘魂！

“差不多了?！毙鎏纸Y印，“把逆鱗宿主引來了?！?/p>

云昭這才發現，自己右肩的逆鱗正不受控制地發燙，金光如絲線般流向化龍池——他們拿她當誘餌！

“陛下——別過去——！”

柔嘉的喊聲從后方傳來。云昭回頭，看見她被蓬萊弟子按在雪地里，半張骷髏臉都碎了。

“真是兄妹情深?！毙鲚p笑，“一個化龍也要回來救你，一個送死也要來救他?！?/p>

青鸞將水晶瓶懸在化龍池上方：“師兄，開始吧?！?/p>

“不——！”云昭沖過去，卻被無形的屏障彈開。

玄霄袖中飛出七柄小劍，精準刺入蛟龍七寸！謝九幽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嚎，掙扎間掀起滔天金浪。

“以逆鱗為引，以龍血為媒?！毙鲭p手合十，“啟陣！”

化龍池的水瞬間變成血紅色。謝九幽的蛟龍真身開始融化，鱗片剝落，血肉消弭，漸漸露出森森白骨。

云昭的逆鱗燙得像是要燒穿胸膛。她突然明白蓬萊要做什么了——他們要把謝九幽煉成新的化龍池！

“王八蛋……”云昭龍化的左臂插入心口，硬生生扯出半塊逆鱗，“想要？給你！”

她將血淋淋的逆鱗拍在屏障上——

“咔嚓！”

結界應聲而碎！云昭縱身躍入化龍池，沸騰的池水瞬間吞沒她的身影。

玄霄臉色大變：“瘋子！化龍池水能熔仙骨！”

下一秒，池心炸起萬丈金浪！

一條比謝九幽還要龐大的金龍破水而出，龍首上站著渾身是血的云昭。她手中握著由龍骨凝聚的長槍，槍尖直指玄霄咽喉：

“蓬萊的小白臉——”

金龍咆哮，聲震九霄。

“朕的皇后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