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蹲在樹杈上啃燒雞,油順著指縫往下滴。
下方官道上,一隊蓬萊弟子正倉皇逃竄,領頭的長老時不時回頭張望,活像被鬼攆似的。
“第三批了。”她舔了舔手指,“陰兵辦事效率挺高啊?!?/p>
謝九幽靠在同一棵樹的樹干上,閉目養神:“閻王的兵,自然利索。”
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云昭瞇起右眼——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線瞬間穿透三里地,看清了來人:青堯騎著一匹骨架馬,馬背上還橫捆著個鼻青臉腫的修士。
“抓了個舌頭。”青堯勒馬停在樹下,把俘虜往地上一扔,“說是蓬萊在京城有暗樁。”
修士哆哆嗦嗦抬頭,正對上云昭發光的龍瞳,當場尿了褲子:“妖、妖女……”
“啪!”
謝九幽一腳踩住他腦袋:“名字,職務,同伙?!?/p>
修士的嘴比褲襠還松,竹筒倒豆子全招了——蓬萊在京城的暗樁藏在禮部,領頭的是個姓周的郎中,專門負責給達官貴人送“仙丹”。
“仙丹?”云昭跳下樹,靴尖挑起修士下巴,“什么成分?”
“就、就是些延年益壽的……”修士眼神飄忽,“偶爾加點兒龍、龍血粉……”
謝九幽的腳突然加重力道,頭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
“我說實話!”修士殺豬般嚎叫,“是化龍池的渣滓混著噬魂藤!服丹者會逐漸被掌教控制!”
云昭吹了個口哨:“難怪那些大臣跟中了邪似的。”她看向謝九幽,“回京?”
謝九幽碾碎腳下人的喉骨:“不急。”
青堯變回龍形:“我去探探路?”
“不用。”謝九幽從懷里摸出塊黑玉令牌扔給云昭,“你帶陰兵先回,我和白無咎去趟東海?!?/p>
云昭接住令牌,觸手冰涼:“去干嘛?”
“抄家?!敝x九幽扯了扯嘴角,“蓬萊的老巢,總得有人端?!?/p>
青堯的龍尾巴興奮地拍打地面:“早該這么干了!”
云昭摩挲著令牌上的“閻”字,突然問:“你倆是不是有事瞞我?”
謝九幽和青堯對視一眼。
“有。”謝九幽坦然承認,“等京城事了再告訴你。”
他轉身就走,黑袍翻飛間,云昭瞥見他后頸新增了一道血符——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邊緣還泛著詭異的青光。
“喂!”她喊了聲,“你脖子……”
謝九幽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身影漸行漸遠。
青堯干笑兩聲:“那什么,我送你回京?”
云昭瞇眼:“你知情不報?”
“我發過龍誓的!”青堯舉手投降,“再說了,你家九千歲什么脾氣你不知道?他不想說的事兒,閻王來了都撬不開嘴?!?/p>
云昭哼了一聲,翻身上馬:“走吧,先把京城的爛攤子收拾了。”
骨架馬揚蹄長嘶,四周陰影里緩緩浮現出無數陰兵,沉默列隊。
京城,子時三刻。
禮部周郎中的府邸燈火通明,絲竹聲聲。廳堂里,幾個穿官袍的正在飲酒作樂,主座上的周郎中舉著杯“仙釀”,紅光滿面:“諸位大人放心,只要按時服藥,活到兩百歲不成問題……”
“砰!”
大門突然爆裂,木屑四濺!
周郎中驚得摔了酒杯:“什么人?!”
煙塵中,云昭拎著陰兵統領的鬼頭刀邁過門檻,刀尖拖地,劃出刺耳聲響:“查水表的?!?/p>
官員們還沒反應過來,數十名陰兵已魚貫而入,把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你、你是……”周郎中指著云昭的臉,突然想起什么,臉色煞白,“女、女帝?!”
云昭咧嘴一笑:“難為您還記得?!?/p>
她打了個響指,陰兵立刻開始翻箱倒柜。瓷器砸碎聲、女眷尖叫聲此起彼伏,很快有人從密室抬出十幾口大缸——缸里泡著扭曲的幼龍尸骸,龍血被提煉成暗紅色結晶。
“解釋解釋?”云昭用刀尖挑起一塊結晶。
周郎中癱軟在地:“下官冤枉啊!這都是掌教真人……不,是蓬萊老賊逼我藏的!”
“是嗎?”云昭蹲下身,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那你把這玩意兒吃了,我就信你。”
瓶里是她從修士那繳獲的“仙丹”。
周郎中面如土色,突然暴起發難!袖中滑出柄淬毒匕首,直刺云昭咽喉——
“鐺!”
鬼頭刀輕描淡寫一擋,匕首斷成兩截。云昭反手一耳光,抽得周郎中原地轉了三圈,吐出兩顆帶血的牙。
“給臉不要臉?!彼茸∷乜冢懊麊谓怀鰜?,給你個痛快?!?/p>
周郎中還想硬撐,忽見門口陰兵分開,讓出一條路——柔嘉穿著她那身紅嫁衣,蹦蹦跳跳地進來,手里拎著個血淋淋的包袱。
“陛下!我把他的小妾和賬本都帶來啦!”
包袱落地散開,滾出個驚恐萬狀的美人頭,和一摞寫滿名字的冊子。
周郎中徹底崩潰:“我說!我都說!”
……
兩個時辰后,云昭站在皇城角樓上,看著陰兵按名單抓人。京城各處不時亮起火把,像繁星墜地。
柔嘉趴在她旁邊嗑瓜子:“名單上三百多人呢,殺得完嗎?”
“殺不完也得殺。”云昭望著最亮的那處——刑部大牢,“這些蛀蟲吃著朝廷俸祿,背地里給人當狗,死有余辜?!?/p>
骷髏突然湊近:“你脖子上怎么有鱗片露出來了?”
云昭一摸,還真是——右頸側不知何時冒出幾片暗金鱗,摸上去微微發燙。
「逆鱗過載警告」
「當前融合度:92%」
「建議:立刻停止使用龍息」
系統提示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爆炸聲!刑部方向騰起血色煙云,隱約可見符文閃爍。
“壞了!”柔嘉瓜子撒了一地,“是蓬萊的‘血煞陣’!陰兵扛不住的!”
云昭龍翼“唰”地展開:“我去看看!”
“別用龍息!”柔嘉拽住她衣角,“你現在的狀態會暴走的!”
云昭甩開她,俯沖而下。夜風刮得臉頰生疼,右眼視野里,刑部大牢已化作血池——十幾名陰兵被困在陣中,身體正逐漸融化。
陣眼處站著個穿八卦袍的老道,正往陣中傾倒龍血結晶。見云昭飛來,獰笑道:“逆鱗者!來得正好!”
他猛地拍碎手中葫蘆,漫天血針激射而出!
云昭急轉閃避,仍被幾根刺中左翼。針上的血毒立刻蔓延,鱗片“滋滋”作響。老道趁機掐訣,血池中伸出無數鬼手,抓向她腳踝——
“滾!”
暗金龍威爆發,鬼手瞬間汽化!云昭右眼鎖定老道咽喉,正要俯沖,胸口突然劇痛!
「逆鱗暴走預警」
「強制龍化啟動」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手變成利爪,皮膚覆蓋鱗甲,脊椎“咔咔”拉長……
“完了?!彼南?,“要變怪物了。”
血池沸騰,倒映出云昭半龍化的可怖模樣——
身高近丈,龍翼遮天,暗金與漆黑的鱗片交錯生長,右眼金芒如炬。老道嚇得連退數步:“你、你竟敢強行融合雙生逆鱗?!”
云昭想說話,出口的卻是聲龍嘯!
聲浪震碎方圓百丈的瓦片,血煞陣應聲而破。老道七竅流血,還想逃,被她一爪子拍進地里,摳都摳不出來。
殘余的陰兵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云昭喘著粗氣,試圖控制暴走的龍力,但逆鱗像脫韁的野馬,在體內橫沖直撞。她痛苦地蜷縮起來,鱗片縫隙滲出金血……
“云昭!”
柔嘉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云昭勉強抬頭,看到骷髏精抱著面銅鏡狂奔而來——鏡中是閻王那張死人臉。
“屏息!”閻王厲喝,“念《鎮龍訣》!”
云昭想罵街——誰特么教過她這個?!
閻王似乎也想到了,立刻改口:“跟著我念: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云昭下意識復述,每念一字,體內躁動的龍力就平息一分。當念到“覆護真人”時,逆鱗終于恢復平靜,龍化特征緩緩消退。
她癱在血泊里,像條脫水的魚。
柔嘉蹲在旁邊戳她臉:“還活著嗎?”
“快了……”云昭有氣無力,“這什么邪門口訣?”
“《金光神咒》的變體?!遍愅踉阽R中解釋,“謝九幽當年就是靠它壓制龍性的?!?/p>
云昭一愣:“他也會暴走?”
“比你嚴重多了?!遍愅跻馕渡铋L道,“畢竟他的逆鱗是被活剝的。”
正說著,東方天際突然亮起一道藍光,隨即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柔嘉的骷髏頭“咔”地轉向那邊:“東海方向!”
云昭掙扎著爬起來:“謝九幽……”
鏡中的閻王突然變色:“不好!他用了禁術!”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流星劃破夜空,轟然墜落在刑部廢墟上——
煙塵散去,白無咎單膝跪地,懷中抱著個血人。
謝九幽。
他心口那個本該愈合的窟窿再次撕裂,這次卻沒了黑血,只有淡金色的光粒不斷飄散。白無咎的白袍被染成金紅,聲音前所未有的急促:“閻君!他的龍源在潰散!”
閻王鏡“咔嚓”裂開一道縫:“帶他進黃泉!”
云昭撲過去,想碰又不敢碰:“怎么會這樣?不是說去抄家嗎?!”
白無咎抬頭,白瞳流下血淚:“他挖了蓬萊的化龍池底……”
柔嘉倒吸一口涼氣:“那下面埋著初代龍王的……”
“逆鱗殘片。”閻王打斷她,“謝九幽用自己的身體當容器,強行吸收了那些污染?!?/p>
云昭如遭雷擊。
她終于明白謝九幽后頸的血符是什么——是封印,用來鎖住那些足以毀滅半座城的龍族怨氣!
“救他?!彼プ¢愅蹒R,指甲摳進裂縫,“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閻王沉默片刻,突然問:“哪怕用你的逆鱗換?”
“換!”
鏡面轟然破碎,閻王的聲音從虛空傳來:“鬼門已開,帶著他跳進去——記住,你只有十二個時辰。”
白無咎背起謝九幽,朝東方疾馳。云昭龍翼一展正要跟上,卻被柔嘉拽住。
“陛下?!摈俭t頭難得嚴肅,“黃泉路只能活人自己走,你若是跟去……”
“會怎樣?”
“可能再也回不來了?!?/p>
云昭笑了笑,甩開她的手:“那正好,讓他欠我一輩子。”
龍翼展開,暗金流光劃破夜空,追向那道漸行漸遠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