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發現右肩新長出的鱗片會變色。
晴天是暗金色，陰天泛青，下雨天則完全變成墨黑——跟謝九幽的瞳色一模一樣。
“你這什么劣質龍鱗？“她扒著銅鏡扭頭看，“還帶掉色的？“
謝九幽正給她梳頭，聞言扯了扯她發尾：“鳳凰屬火，龍屬水，融合后自然隨天象變化。“
“放屁。“云昭反手摸他額頭，“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自從三日前那場大戰，謝九幽的體溫就一直偏高。云昭懷疑是他強行剝離龍源的后遺癥，但這人嘴比棺材板還硬，死活不認。
“陛下！“柔嘉的骷髏頭突然從窗欞倒吊下來，“東海龍宮送來請帖——啊呀！“
謝九幽一梳子把她打飛：“說正事。“
骷髏頭滾了一圈又蹦回來：“敖廣說要辦‘慶鱗宴’，慶祝初代龍王魂歸天地！“
云昭與謝九幽對視一眼。
龍魂明明被她吸收了，哪來的“魂歸天地“？
“有意思。“云昭勾起請帖，“正好朕缺個理由踏平東海。“
謝九幽按住她肩膀：“你不能去。“
“為啥？“
“慶鱗宴要驗龍血。“他指尖劃過她新生的逆鱗，“這個一旦暴露，四海龍族都會追殺你。“
云昭瞇眼：“你怕了？“
“嗯。“謝九幽坦然承認，“怕你死。“
這直球打得云昭猝不及防。她耳根發燙，抄起茶盞佯裝要潑，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青堯撞開門，龍角上還掛著水草：“出事了！寒山寺的和尚全變成了龍尸！“
寒山寺外三里就被官兵封鎖。
原本的朱墻金瓦現在覆滿青灰色龍鱗，禪房長出骨刺，大雄寶殿的佛像扭曲成龍首人身的怪物。更駭人的是那些僧人——個個頭頂龍角，渾身鱗片，卻還保持著合十誦經的姿勢，仿佛突然被石化。
“是龍瘟。“白無咎蹲下身檢查尸體，“活物接觸龍族禁術后的異變。“
云昭用腳尖翻過一具龍尸，發現僧袍下藏著熟悉的金紋——和當初蓬萊弟子身上的一模一樣。
“敖廣的手筆。“她冷笑，“假借超度之名，行獻祭之實。“
謝九幽突然拽著她后退：“閉氣！“
龍尸們齊齊睜眼，金瞳如炬！他們機械地轉動頭顱，開裂的嘴角扯到耳根：“恭迎……吾王……“
聲音重疊如萬人合唱，震得地面簌簌發抖。云昭右肩逆鱗驟然發燙，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血管里橫沖直撞——
“咔！“
她不受控制地龍化了！右臂覆蓋鱗甲，五指變成利爪，一爪撕碎了撲來的龍尸僧！
“云昭！“謝九幽的鐵鏈纏住她腰身，“控制呼吸！“
晚了。
更多龍尸前赴后繼地涌來，他們爆裂的軀體里飛出無數金線，蝗蟲般撲向云昭！
「檢測到同源召喚」
「強制融合程序啟動」
系統的警報聲中，云昭驚覺這些金線竟是初代龍王的殘魂碎片！它們鉆入她的鱗片縫隙，瘋狂修補著三百年前被撕裂的“龍血半魂“。
劇痛讓她跪地嘶吼，新生的龍尾掃平了半座寺廟。混亂中，謝九幽的龍骨笛聲破空而來——
“錚！“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笛身“咔嚓“裂成兩段。
龍尸們如遭雷擊，紛紛倒地。云昭喘著粗氣抬頭，看見謝九幽唇邊溢出的鮮血。
“走……“他拽起她，“東海有變……“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
云昭在墜落途中抓住了謝九幽的手。
地底是座巨大的溶洞，中央血池沸騰，池中立著九根青銅柱，每根都纏著鎖龍鏈。池畔跪著數百名龍族，為首的正是東海龍王敖廣！
“恭迎吾王歸位！“
敖廣高舉雙手，血池中緩緩升起一具水晶棺。棺中躺著個金袍男子，面容與云昭有七分相似——初代龍王的肉身！
“原來如此。“謝九幽冷笑，“慶鱗宴是幌子，真正的儀式在這里。“
云昭右肩逆鱗灼如烙鐵，她突然明白了敖廣的計劃——用她的鳳魄喚醒龍王肉身，再通過遍布各地的龍尸僧收集殘魂！
“現在怎么辦？“她壓低聲音，“殺出去？“
謝九幽沒回答，只是摸了摸她新生的逆鱗：“怕疼嗎？“
“嗯？“
下一秒，他徒手剜下那片鱗！
鮮血噴涌的瞬間，謝九幽將逆鱗擲向血池：“敖廣！你要的龍血！“
金鱗入水，血池轟然炸裂！敖廣狂喜地撲向水晶棺，卻見棺中肉身突然睜眼——
那是一雙完全漆黑的、沒有瞳孔的眼睛。
“不……不對！“敖廣踉蹌后退，“王上的眼睛應該是金色……“
“蠢貨。“謝九幽攬住云昭的腰，“那根本不是初代龍王。“
棺中人坐起身，漆黑瞳孔倒映著驚恐的龍族。他開口時，聲音像是千萬亡魂的哀嚎：
“本座乃歸墟怨氣所化……“
“今日，當滅龍族！“
血池炸裂的瞬間，云昭被謝九幽按著頭撲進淤泥里。
腥臭的血水劈頭蓋臉澆下來，她剛要罵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那位“初代龍王”站在沸騰的血浪中，每踏出一步，就有龍族哀嚎著融化。東海龍王敖廣已經變成了一具骨架，卻還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頭骨里的魂火劇烈顫抖：“您……您不是王上……”
“我當然不是。”黑龍（姑且這么稱呼它）掐住敖廣的頸椎，“那個蠢貨三百年前就死了。”它歪頭看向云昭藏身的亂石堆，“不過多虧你們，我才能借他的殼子現世。”
云昭右肩的鱗片傷口火辣辣的疼，血順著指尖往下滴。謝九幽突然咬破自己手腕，把血抹在她傷口上——黑金色的龍血像活物般滲入皮膚，暫時止住了痛。
“聽著。”他聲音壓得極低，“等會兒我拖住它，你去找白無咎。”
“放屁！”云昭一把揪住他前襟，“要死一起死！”
謝九幽獨眼微瞇，突然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誰說要死了？”
沒等云昭反應過來，他猛地將她推向溶洞暗河方向，自己則縱身躍出——
“嘩啦！”
鐵鏈絞住黑龍腳踝，謝九幽借力翻身，斷掉的龍骨笛狠狠刺入對方眼眶！
“叛徒！”黑龍咆哮，漆黑利爪貫穿謝九幽肩膀，“當年就該讓你死在化龍池！”
謝九幽悶哼一聲，卻咧嘴笑了：“巧了，我也后悔沒早點燒了歸墟。”
云昭趁機潛到暗河邊，剛要跳水，突然被什么東西拽住腳踝——是敖廣的骨架！這老龍居然還沒死透，下頜骨“咔咔”作響：“救……救我……”
“救你大爺！”云昭一腳踹碎它頭骨，骨架“嘩啦”散落，露出壓在下面的一枚龍珠。
「檢測到東海龍珠」
「功能：鎮海定波」
系統提示音未落，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云昭回頭，看見謝九幽被黑龍掐著脖子按在青銅柱上，胸口那個舊傷再次崩裂，黑金色的光粒不斷逸散。
“謝九幽！”
她抄起龍珠就要沖過去，卻被一股巨力拽進水里——白無咎不知何時出現在暗河中，白骨燈籠照出一張慘白的臉：“走！”
“放開！”云昭龍爪撕開他衣袖，“我不能丟下他！”
白無咎的白瞳突然流下血淚：“你看清楚！”
他強行扳過她的臉，只見溶洞頂部不知何時爬滿血色符文，正隨著黑龍的狂笑不斷亮起——
“歸墟大陣……”云昭瞳孔驟縮，“它要拉整個東海陪葬！”
暗河通往海邊懸崖。
云昭剛爬上岸就吐了口水——咸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整片海域泛著詭異的赤紅，浪濤中浮沉著無數龍族尸體。
白無咎的白袍被血染透，燈籠里的鬼火只剩豆大一點：“聽著，謝九幽撐不了多久。”
“用你說？！”云昭右肩鱗片瘋狂閃爍，新生的逆鱗正在與黑龍產生共鳴，“有什么辦法能打斷歸墟大陣？”
“有。”白無咎指向海面漩渦，“陣眼在海底，但需要純血龍族的心頭——”
話沒說完，云昭已經縱身跳下懸崖！
海水比想象中冷。她憋著氣下潛，右眼在黑暗中視物如常。漩渦中心是座坍塌的龍宮，廢墟中央矗立著九根骨柱，每根都纏繞著鎖鏈，鏈尾拴著顆跳動的心臟！
「檢測到龍族心竅」
「狀態：活體寄生」
云昭胃里一陣翻騰。這些心臟分明來自不同龍族，卻被某種力量強行“嫁接”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共跳頻率。最中間那根骨柱上刻著初代龍王的徽記，但心臟位置空空如也——
“因為缺了最重要的那顆。”
黑龍的聲音突然在腦中炸響！云昭猛地轉身，看見它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里拎著奄奄一息的謝九幽。
“猜猜這是誰的心竅？”黑龍掐著謝九幽的脖子晃了晃，“當年昆侖龍君親手剜出來的。”
謝九幽半闔著眼，血順著指尖往下滴，在海底拖出一道淡金色軌跡。他嘴唇動了動，看口型是：“跑。”
云昭沒動。
她右肩的鱗片突然脫落，在水中化作點點金光。黑龍貪婪地深吸一口氣：“對，就是這樣……釋放鳳魄的力量……”
“如你所愿。”
云昭猛地握拳，金光驟然收縮成刃，一刀斬斷最近的三根骨柱！寄生心臟瞬間爆裂，黑龍發出痛吼：“你找死！”
它扔下謝九幽撲來，云昭卻不躲不閃，任由利爪貫穿自己腹部——
“抓到你了。”她獰笑著抱住黑龍，逆鱗殘留的金光全部注入對方體內！
黑龍驚愕地發現，自己的爪子正在被同化！那些金光如附骨之疽，順著經脈一路燒向心口：“你……你不是鳳魄？！”
“誰說我是了？”云昭死死扣住它后頸，“老子是吃龍肉長大的云昭！”
海面炸起千丈浪花時，柔嘉正蹲在懸崖邊啃魚干。
“要完要完……”骷髏頭急得轉圈圈，“本宮的往生符呢？！”
青堯變回龍形想沖進海里，被白無咎一燈籠砸暈：“別添亂。”
漩渦突然靜止，隨后像被無形大手攪動般瘋狂旋轉！一道金黑交織的光柱破水而出，直沖云霄——
光柱中，云昭單手掐著黑龍咽喉，另一只手拽著謝九幽的領子。三人（姑且算三個）如流星墜回懸崖，砸出個直徑十丈的深坑。
“咳咳……”云昭吐出口淤血，搖搖晃晃爬起來，“死了沒？”
黑龍被她的逆鱗金焰燒得只剩骨架，卻還在掙扎：“你們……殺不了我……歸墟不滅……”
“誰說要用殺了？”謝九幽突然開口。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撿起半截龍骨笛，猛地刺入自己心口！黑金色的龍血噴涌而出，澆在黑龍骨架上，瞬間凝結成無數符文鎖鏈。
“以吾之名。”謝九幽每說一個字，臉色就蒼白一分，“封爾于歸墟……”
“永世不得超生！”
黑龍發出不甘的咆哮，骨架寸寸碎裂，最終化為一縷黑煙，被吸入龍骨笛中。
云昭接住倒下的謝九幽，發現他心口的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是痊愈，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縫合”。
“閻王的手筆。”白無咎檢查后得出結論，“用百年陽壽換的保命符。”
云昭鼻子一酸，嘴上卻兇巴巴的：“又騙我？不是說魂飛魄散嗎？”
謝九幽虛弱地勾了勾嘴角：“舍不得。”
海風拂過懸崖，帶來遠方的鐘聲。柔嘉蹦過來往謝九幽嘴里塞了顆糖：“喜糖！本宮從月老祠順的！”
云昭看著海天一線的朝陽，突然問：“東海龍族全滅，接下來怎么辦？”
“簡單。”謝九幽含著糖，含混不清道，“你當女帝，我當帝后。”
云昭一腳把他踹進海里。
（第一卷終，共521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