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謝九幽吹響了骨哨。
青堯應聲而來，一個俯沖接住兩人。云昭趴在龍背上嘔出兩口雪水，發現逆鱗劍正不安分地震動，劍尖直指東方。
“它指哪兒？”她拍開試圖纏上手腕的劍穗。
“歸墟。”謝九幽按住劍身，“感應到本體了。”
青堯的龍鱗被火星灼得冒煙：“現在去哪？回京？”
“不。”云昭瞇眼看向海平面，“去會會老朋友。”
……
東海龍宮已成廢墟。
曾經的金碧輝煌現在長滿珊瑚礁，魚群在坍塌的立柱間穿梭。云昭踩著遍地珍珠往深處走，逆鱗劍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就是這兒。”她停在一堵刻滿符文的石壁前，“上次的歸墟入口。”
謝九幽用龍骨笛輕敲石壁，裂縫應聲而現。黑暗中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響，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蘇醒。
“確定要進去？”青堯變回人形，龍角不安地閃爍，“那玩意兒可能已經恢復……”
“所以才要現在砍了它。”云昭挽了個劍花，“趁病，要命。”
三人剛踏入歸墟，身后裂縫立刻閉合。
這里比想象中更詭異——沒有水，只有濃稠如墨的霧氣漂浮在腳邊。遠處隱約可見九根通天骨柱，每根都纏著斷裂的鎖鏈。
鎖鏈盡頭，盤踞著個山岳般的黑影。
“來了？”黑龍的聲音像是千萬人同時開口，“我等你很久了……妹妹。”
云昭一愣：“誰是你妹？”
黑影緩緩抬頭，露出張與她七分相似的臉：“龍血為引，鳳魄為器……我們本該是完美的雙生子。”
謝九幽突然橫劍在前：“它在拖延時間。”
果然，霧氣中漸漸浮現出無數雙金瞳——全是縮小版的黑龍分身！
“猜對了。”黑龍輕笑，“但晚了。”
它張開巨口，吐出一道黑光，正中云昭眉心！
云昭發現自己站在昆侖之巔。
雪落無聲，面前站著個金袍男子，眉目與自己如出一轍。
“這是你的記憶？”她握緊逆鱗劍。
初代龍王搖頭：“是我們的。”他揮袖，場景驟變——
三百年前的同一天，同樣的雪巔。金袍龍王將逆鱗劍插入祭壇，然后親手撕裂自己的魂魄！
“惡念封入歸墟，善念守劍。”他指向自己胸口，“而最重要的‘執念’……”
畫面轉到化龍池邊，少年謝九幽被鐵鏈鎖著，眼睜睜看著龍王剜出自己逆鱗。
“給了他。”
云昭突然明白了：“你想讓謝九幽成為新的容器？”
“不。”龍王輕笑，“是讓他成為‘鎖’。”
場景再次變換，這次是云昭在妓院挨打的童年。陰影里，謝九幽死死攥著鐵鏈，卻始終沒有現身。
“我算準了一切。”龍王嘆息，“唯獨沒算到他會動情。”
云昭心頭一震。
黑龍的聲音突然插入：“現在懂了？我們都被算計了！”
幻境破碎，云昭猛地回神，發現自己還在歸墟。黑龍的本體已掙脫鎖鏈，正與謝九幽死斗！
逆鱗劍突然發出刺耳鳴嘯，掙脫她的手，如流星刺向黑龍——
“噗！”
劍身貫穿龍瞳，黑龍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云昭趁機躍起，抓住劍柄狠狠一擰——
“這一劍，為了謝九幽！”
金光爆閃，黑龍的頭顱轟然炸裂！
黑龍腦袋炸開的瞬間，云昭第一反應是——
“老子的劍！”
逆鱗劍插在黑龍眼眶里，跟著無頭龍尸一起往下墜。云昭想都沒想就撲過去撈，被謝九幽一把拽住后領子：“你找死？！”
“松手！那玩意兒值半個國庫！”
兩人拉扯間，黑龍殘軀突然“嘭”地爆成漫天黑霧！霧氣中伸出無數鬼手，抓住最近的青堯就往里拖。
“臥槽救命——！”青堯半條腿瞬間被腐蝕成白骨。
謝九幽甩出鐵鏈纏住他胳膊，自己卻被帶得往前踉蹌幾步。云昭見狀，一個飛撲抓住鐵鏈另一端，靴底在濕滑的地面上犁出兩道深溝。
“這他媽什么玩意兒？！”她右肩疤痕火辣辣的疼，新生的逆鱗紋路在黑霧刺激下若隱若現。
“歸墟怨氣！”謝九幽脖頸青筋暴起，“黑龍一死，封印全崩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九根骨柱接連倒塌，鎖鏈寸寸斷裂。霧氣越來越濃，隱約凝成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輪廓——
「檢測到歸墟本源意識」
「危險等級：滅世」
系統提示音炸得云昭腦仁疼。她突然福至心靈，咬破舌尖往掌心啐了口血：“劍來！”
插在遠處的逆鱗劍“錚”地鳴響，化作金光飛回她手中。劍身沾血后暴漲三倍，暗紋亮如熔巖。
“砍哪兒？！”她掄圓了胳膊問謝九幽。
“正下方！”謝九幽踹開一只鬼手，“歸墟核心是塊往生石！”
云昭二話不說，倒轉劍鋒朝地面猛刺——
“轟！！！”
劍尖觸地的瞬間，沖擊波掀飛了三人。無數怨靈哀嚎著被吸入地底裂縫，霧氣巨人扭曲著崩塌。混亂中，云昭看見塊巴掌大的黑石從地底浮出，表面布滿血管般的金紋。
“就是它！”謝九幽撲過去抓石頭，卻被突然竄出的鎖鏈纏住腳踝——是之前斷裂的鎮龍鏈！
“小心！”云昭揮劍斬鏈，不料往生石突然射出道黑光，正中她眉心！
劇痛如潮水襲來，她恍惚聽見初代龍王的聲音：
「歸墟不滅，輪回不止……」
云昭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是昆侖山巔的一片雪，看著少年謝九幽日復一日練劍。某天他被龍族長老按在化龍池邊剜鱗，血濺到她身上，雪就化了。
再睜眼時，她躺在東海灘涂上，嘴里咸腥苦澀。
“嘔……”她翻身吐出口海水，發現逆鱗劍插在旁邊沙地里，劍身黯淡無光。不遠處，謝九幽正在扒青堯的褲子——準確說是檢查他被腐蝕的左腿。
“輕點！老子這是龍腿不是柴火棍！”青堯疼得直抽氣。
謝九幽充耳不聞，掌心泛起黑金光芒按在傷口處。腐肉脫落，新生的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白骨。
云昭搖搖晃晃走過去：“其他人呢？”
“喂魚了。”謝九幽頭也不抬，“歸墟崩塌引發海嘯，剛好把東海殘黨一鍋端。”
青堯變出龍尾拍他：“會不會說人話？白無咎帶著陰兵救人去了！”
正說著，海面突然分開條路。白無咎踏浪而來，手里拎著個濕淋淋的骷髏頭——柔嘉的。
“本宮的胭脂！全泡湯了！”骷髏一張嘴就吐出一股小魚。
云昭皺眉看向海面：“歸墟徹底沒了？”
“嗯。”白無咎的白瞳流下血淚，“但往生石……”
“在這。”謝九幽從懷里摸出塊黑石，表面金紋已經消失，“力量耗盡了。”
云昭突然想起那道黑光：“等等，它是不是打中我……”
話沒說完，她右肩突然劇痛！新生逆鱗刺破皮膚，卻是一片純黑色——和謝九幽的龍鱗一模一樣。
「檢測到歸墟印記」
「獲得能力：輪回感應」
謝九幽臉色驟變，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看到什么了？”
云昭怔怔望向他身后——那里站著個模糊的影子，金袍玉冠，與黑龍有著同樣的臉。
“初代龍王。”她聽見自己說，“他在笑。”
回京的云舟上，氣氛凝重得像棺材。
柔嘉把骷髏頭泡在酒壇里消毒，青堯抱著半痊愈的龍腿哼哼唧唧。白無咎站在船頭當人形羅盤，而謝九幽——
“你再盯下去老子臉上能開花。”云昭踹了腳矮幾。
從她說完幻象后，謝九幽就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獨眼里的情緒復雜得能炒盤菜。
“歸墟印記不是好事。”他終于開口，“你能看見亡靈，亡靈也能看見你。”
云昭摸出個油紙包：“所以？”
“所以接下來你會很搶手。”謝九幽抽走她手里的醬牛肉，“龍族、鬼修、甚至閻王殿都會來湊熱鬧。”
云昭搶回牛肉：“怕了？”
“嗯。”他坦然承認，“怕你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云昭嗤笑，正要懟回去，船身突然劇烈搖晃！
“敵襲！”青堯瞬間龍化，撞破艙壁沖出去。
海面上升起無數水龍卷，每條里面都站著個戴青銅面具的武士。為首者踏浪而來，聲音如金鐵交鳴：
“奉龍王令，請云姑娘赴死！”
云昭拎著逆鱗劍走上甲板，樂了：“東海龍王不是死透了嗎？”
“不是東海。”謝九幽站到她身側，“是南海新君。”
面具人齊齊摘下面具，露出下面覆蓋著青鱗的臉——
“鮫人？”云昭挑眉，“你們什么時候跟龍族有一腿了？”
“昨日。”鮫人首領冷笑，“新龍王承諾，用你的心頭血可復活我族圣物。”
云昭右肩的黑鱗突然發燙，眼前閃過陌生畫面——南海深淵中，有座青銅宮殿正在蘇醒……
“不是沖我來的。”她低聲對謝九幽道，“他們想要歸墟印記。”
謝九幽的龍骨笛已橫在唇邊：“知道怎么做？”
“廢話。”云昭劍指鮫人，“干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