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劍尖離鮫人首領咽喉還有三寸時,海面突然炸開一朵血蓮。
“操!”她猛地后仰,一道血線擦著鼻尖掠過,在桅桿上蝕出個碗大的洞。腥風撲面,原本清澈的海水不知何時變成了粘稠的血漿,咕嘟咕嘟冒著泡。
鮫人們齊聲吟唱,聲波震得云舟劇烈搖晃。青堯剛化出的龍爪“噗嗤”陷進甲板:“是血祭大陣!這幫咸魚要拿我們當祭品!”
謝九幽的笛聲陡然轉急,黑霧凝成的蛟龍撞向最近三個鮫人。那幫家伙不躲不避,任由蛟龍穿胸而過——傷口處噴出的卻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透明小魚!
“幻象!”云昭一劍劈開撲來的魚群,腥臭液體濺到手臂上立刻灼出青煙。她疼得齜牙咧嘴,轉頭看見白無咎正把柔嘉的骷髏頭往懷里塞:“你他媽能不能有點出息?”
“本宮的頭蓋骨在發光!”柔嘉尖叫。確實,她天靈蓋上的朱砂符咒正泛著詭異的紅光。
謝九幽突然閃到云昭背后,一把扯開她衣領。右肩黑鱗此刻燙得能烙餅,紋路竟與柔嘉頭上的符咒一模一樣!
“青銅宮在召喚。”他語氣罕見地緊繃,“這群鮫人是守墓人。”
話音未落,血海中突然升起九根青銅柱,柱身纏繞的鎖鏈嘩啦啦作響。云昭看得真切——那根本不是鎖鏈,是某種巨型生物的脊椎骨!
鮫人首領割破手腕,將血灑向銅柱:“恭迎龍君——”
整片海域突然靜止。云昭的劍“當啷”掉在甲板上,她看見每一滴懸浮的血珠里都映著同一幅畫面:深淵中,青銅宮殿的大門正在緩緩開啟。
門縫里伸出一只覆滿青鱗的爪子。
“閉眼!”謝九幽一把捂住云昭雙目,自己卻悶哼一聲——他的左眼窩里爬出幾條肉須,瘋狂扭動著想往外鉆。
云昭掰開他手指縫偷看,頓時汗毛倒豎。那只青鱗爪子已經搭上門框,每片鱗都刻著扭曲的人臉。最瘆人的是爪尖——那分明是五顆縮小的骷髏頭,隨著動作開合下頜,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這他媽什么品種的龍王?”她抄起劍就要跳船,被青堯用龍尾卷住腰:“找死啊!那是青銅宮鎮守者,專吃龍魂的!”
鮫人們開始第二輪吟唱。血海翻涌間,云昭右肩的黑鱗突然“喀”地裂開條縫,一滴黑血墜入海中——
轟!!!
海面炸起千米高的血浪!青銅門猛地洞開,颶風裹著腥臭的霧氣撲面而來。云昭被吹得倒飛出去,后背撞斷桅桿才停下。睜眼時,看見謝九幽的衣袍被狂風撕得粉碎,裸露的后背上浮現出完整的黑龍刺青。
那刺青正在掙扎!
“老謝!”她撲過去想拉他,指尖剛觸及皮膚就被燙出水泡。謝九幽的脊椎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鮫人首領狂笑著舉起三叉戟:“果然在你體內!龍君遺——”
他的歡呼戛然而止。一截骨刃從胸口穿透,握著骨刃的正是白無咎——這位陰差的白瞳此刻漆黑如墨,聲音卻還是懶洋洋的:“吵死了。”
云昭還沒反應過來,整艘云舟突然被陰影籠罩。抬頭一看,青銅門里探出的爪子已經膨脹到遮天蔽日,正朝他們壓下來!
“抓緊我!”謝九幽突然暴起,黑龍真身瞬間展開。云昭被他卷到背上時,摸到滿手溫熱——他的龍鱗在滲血。
巨龍騰空的剎那,青銅爪拍碎了云舟。飛濺的木屑中,云昭看見青堯拽著柔嘉的脊椎骨(不知什么時候把她組裝回去了)狼狽逃竄,白無咎則踏著塊門板漂在血海上,正用骨刃串鮫人玩。
“往哪跑?!”她趴在龍頸上大喊。
謝九幽沒回答,獨眼死死盯著正前方——血霧深處,第二扇青銅門正在浮現。
黑龍撞進青銅門的瞬間,云昭以為自己聾了。
絕對的寂靜中,她看見謝九幽的龍身寸寸崩解,血肉像煙花般炸開,露出森森白骨。奇怪的是并不疼,反而有種解脫般的輕松感。
“歡迎來到歸墟里世界。”有人在她耳邊說。
轉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初代龍王!這家伙金袍玉冠,正悠閑地坐在半空中啃桃子,腳邊堆滿骷髏頭。
云昭想罵人,卻發現發不出聲音。初代龍王笑著擺手:“別費勁,這兒是意識海。”他隨手拋來顆桃子,“請你吃。”
桃子砸在掌心變成顆跳動的龍心。云昭嚇得一哆嗦,那心臟卻發出謝九幽的聲音:“...昭...醒...”
現實世界的聲響突然涌入!她猛地睜眼,發現自己躺在沙灘上,謝九幽正掐著她人中,獨眼里全是血絲。
“再睡就永遠醒不來了。”他啞聲道。
云昭一骨碌爬起來,發現眾人都在——青堯在擰袍子上的血水,柔嘉在沙灘上找自己掉落的指骨,白無咎則望著遠處發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云昭倒吸一口涼氣。
夕陽下,一座青銅宮殿矗立在礁石上,大門敞開,里面黑得瘆人。門楣上掛著塊匾,用金漆寫著三個大字:
【腌龍池】
“這名字真不講究。”青堯評價道。
謝九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口黑血。血落地竟變成幾條小蛇,飛快游向宮殿。云昭一把扶住他,摸到后背濕漉漉的——那幅黑龍刺青少了一只爪子。
“解釋。”她揪住他衣領。
謝九幽還沒開口,宮殿里突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一個沙啞的聲音幽幽飄出:
“九千歲,別來無恙啊...”鎖鏈聲越來越近。
云昭的右手已經按在了逆鱗劍上,劍柄上的龍紋微微發燙,像是在警告她危險。謝九幽站在她前面半步,后背繃得筆直,那只獨眼死死盯著青銅宮殿的大門。
“誰在裝神弄鬼?”青堯罵罵咧咧地往前走了兩步,龍爪在地面上劃出幾道深溝,“滾出來!”
沒人回答。
只有鎖鏈拖地的聲音,緩慢、沉重,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從黑暗里爬出來。
柔嘉的骷髏頭“咔噠咔噠”地抖著,下頜骨打顫:“本、本宮覺得……咱們還是跑吧?”
白無咎沒說話,只是默默抽出了骨刃,眼神比平時更冷。
云昭舔了舔發干的嘴唇,低聲問謝九幽:“你認識?”
謝九幽沒回答,但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這是他在極度緊張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下一秒,黑暗里亮起一雙眼睛。
金色的,豎瞳,像兩盞飄在深淵里的鬼火。
“九千歲……”那聲音又響起來了,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三百年不見,你怎么……還是這副狼狽樣子?”
鎖鏈嘩啦一響,一個巨大的黑影終于從門里爬了出來。
云昭的呼吸一滯。
那是一條龍。
或者說,曾經是。
它的身體被十幾根青銅鎖鏈貫穿,鱗片剝落大半,露出下面腐爛的血肉。龍角斷了一根,剩下的那根也布滿裂痕。最駭人的是它的眼睛——右眼是正常的金色豎瞳,左眼卻是一個漆黑的窟窿,里面爬滿了細小的黑色蟲子,不斷蠕動。
它咧開嘴,露出殘缺的獠牙:“怎么,不認得我了?”
謝九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敖欽。”
龍笑了,笑聲像是砂石摩擦:“難為你還記得。”
云昭的右肩突然劇痛,黑鱗像是被火燒一樣發燙。她悶哼一聲,差點跪下去。
敖欽的獨眼轉向她,瞳孔猛地收縮:“逆鱗?!”
它的表情瞬間扭曲,鎖鏈被掙得嘩啦作響,腐爛的龍軀瘋狂往前撲:“你身上為什么會有逆鱗?!你是誰?!!”
謝九幽一把將云昭拽到身后,龍骨笛橫在胸前:“別碰她。”
敖欽的爪子停在半空,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謝九幽,你竟敢……把逆鱗給一個凡人?!”
云昭愣住了:“……什么?”
謝九幽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敖欽,獨眼里翻涌著某種復雜的情緒。
敖欽突然狂笑起來,笑聲震得整座青銅宮殿都在顫抖:“好!好得很!三百年了……你終于瘋了!”
它猛地轉頭看向云昭,獨眼里閃爍著瘋狂的光:“小姑娘,你知道你肩膀上那片黑鱗是什么嗎?”
云昭的指尖不自覺地摸上右肩。
敖欽一字一頓:“那是他的逆鱗。”
“——謝九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