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站在一片血海里，腳下踩著無數具尸體，有鮫人的，有龍族的，甚至還有穿著東廠服飾的——那些尸體全都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遠處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音，她回頭，看見謝九幽被十幾根青銅鎖鏈貫穿身體，吊在半空中。他的獨眼已經瞎了，血順著下巴滴落，在血海里濺起漣漪。
“你終于來了。”他沙啞地說。
云昭想走過去，可腳下一空，整個人猛地墜入深淵——
“——昭！”
她猛地睜開眼，喉嚨里嗆出一口海水，劇烈咳嗽起來。
“醒了？”青堯的臉湊過來，龍瞳里閃著金光，“你再不醒，老謝就要把南海燒干了。”
云昭艱難地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座荒島的沙灘上，身上蓋著件破爛的外袍——是謝九幽的。她右肩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可皮膚下面隱隱有黑氣流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肉里扎根。
“鮫人骨呢？”她啞著嗓子問。
青堯的表情僵了一下，轉頭看向遠處：“……你自己看吧。”
云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百米外的海面上，謝九幽凌空而立，腳下踩著一條巨大的黑龍虛影。他面前懸浮著那根鮫人骨，骨刺上纏繞著黑霧，正被一點點煉化。
而更駭人的是——整片南海的海水正在沸騰！
無數氣泡翻滾，海面蒸騰起濃霧，遠處的鮫人尸體漂浮著，已經被煮得皮開肉綻。
“他在燒海？”云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堯苦笑：“從你昏迷那天就開始了。”
“幾天？”
“三天。”
云昭的呼吸一滯。
三天……謝九幽燒了整整三天的海？！
她踉蹌著站起來，可剛走兩步就腿軟跪了下去。青堯趕緊扶住她：“別急，他快結束了。”
像是印證他的話，海面上的謝九幽突然伸手，一把捏碎了那根鮫人骨！
“咔嚓——”
骨刺粉碎的瞬間，黑霧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符文鉆入他的皮膚。謝九幽的身體猛地一顫，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可他的眼神反而更冷了。
他轉頭看向云昭，獨眼里的情緒復雜得難以形容。
下一秒，他瞬移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誰準你碰鮫人骨的？”
他的手指冰涼，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云昭疼得皺眉，可還是梗著脖子瞪回去：“誰準你瞞我的？”
謝九幽的瞳孔微微收縮。
兩人僵持了幾秒，他突然松開手，轉身就走。
“喂！”云昭喊他，“逆鱗的事，你不解釋清楚？”
謝九幽的背影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沒什么好解釋的。”
“那是我的命，我樂意給誰就給誰。”
夜幕降臨，荒島上燃起篝火。
柔嘉的骷髏頭被放在火堆旁烤干，下頜骨“咔噠咔噠”地抱怨：“本宮的胭脂全泡沒了……”
白無咎坐在礁石上磨骨刃，青堯變出龍尾釣魚，謝九幽則靠在一塊巖石上閉目養神，臉色蒼白得嚇人。
云昭盯著跳動的火焰，右肩的傷口隱隱作痛。她摸了一下，指尖沾到一點黑血——和謝九幽的血一模一樣。
“所以……”她突然開口，“逆鱗到底是什么？”
沒人回答。
青堯的尾巴尖不安地拍打著水面，柔嘉假裝沒聽見，白無咎磨刀的動作停了一瞬，又繼續。
謝九幽連眼睛都沒睜。
云昭冷笑一聲，猛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謝九幽，你他媽看著我！”
謝九幽終于睜開眼，獨眼里一片死寂。
“逆鱗是龍族的命門。”他平靜地說，“剜去逆鱗的龍，活不過百年。”
“那你為什么能活三百年？”
“因為我不是龍。”
云昭愣住：“……什么？”
謝九幽緩緩抬起手，指尖浮現出一縷黑霧：“我是‘孽’。”
“龍族死后的怨氣所化，本不該有實體。”他的聲音毫無波瀾，“三百年前，東海龍王用化龍池強行給我塑了肉身，把我困在里面折磨……直到你把我放出來。”
云昭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三百年前？
她怎么可能……
“你想不起來很正常。”謝九幽冷笑，“因為那時候的你，也不是現在的你。”
云昭的腦子“嗡”的一聲。
什么意思？
她還想追問，遠處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整座荒島劇烈震動，海面炸起百米高的水柱！
白無咎猛地站起來：“來了。”
“什么來了？”云昭警覺地按住劍柄。
謝九幽的表情終于變了，獨眼里閃過一絲凝重：“南海龍宮……蘇醒了。”
遠處的海面上，一座青銅宮殿正緩緩浮出水面，門楣上的匾額銹跡斑斑，卻依然能辨認出三個大字：
【鎖龍殿】
鎖龍殿的大門緩緩開啟，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云昭站在船頭（青堯臨時用木頭變的），右肩的黑氣越來越濃，像是被什么東西召喚一樣，不斷向宮殿方向流動。
“它在吸你的血。”謝九幽突然說。
云昭一愣：“什么？”
“鮫人骨的毒……和鎖龍殿同源。”他的獨眼暗沉沉的，“你現在相當于一個活著的‘鑰匙’。”
云昭突然明白了：“所以他們才追著我不放？”
謝九幽沒回答，只是盯著越來越近的青銅宮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骨笛。
船靠岸的瞬間，鎖龍殿的大門完全敞開，里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柔嘉的骷髏頭“咔噠咔噠”發抖：“本、本宮覺得里面不太對勁……”
青堯化出龍爪，咧嘴一笑：“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
白無咎第一個邁步進去，骨刃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謝九幽緊隨其后，云昭深吸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殿內比想象中還要陰冷，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腐爛的味道。墻壁上嵌著無數青銅燈盞，火焰卻是詭異的綠色，照得人臉發青。
云昭的右肩突然劇痛，黑血順著胳膊滴落在地，竟然被地板吸收了！
“滴答……滴答……”
血滴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突然，遠處傳來“嘩啦”一聲鎖鏈響——
云昭猛地抬頭，看見大殿盡頭的高臺上，盤踞著一條龍。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龍了。
它的身體干癟得像一具標本，鱗片脫落大半，露出下面漆黑的骨頭。十幾根青銅鎖鏈貫穿它的軀體，將它死死釘在王座上。最駭人的是它的頭——龍角折斷，左眼是個血窟窿，右眼則被一根骨釘貫穿，釘在了王座的靠背上。
它還活著。
因為當云昭的血滴落時，它的爪子微微動了一下。
謝九幽的呼吸明顯一滯。
云昭看向他：“……認識？”
謝九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南海龍王……敖廣。”
敖廣的頭顱緩緩抬起，被骨釘固定的右眼轉向他們，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笑：
“謝……九……幽……”
它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每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你終于……來給我……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