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冰的繡鞋碾碎第一塊刻著青嵐宗紋的青磚時，鞋底傳來的震動混著地底靈脈的哀鳴。血色通道在她身后如活物般收縮，將七十二道沈家魂影凝成實質的霧刃，懸于她發間如鴉羽攢成的冠冕。往生海的潮聲此刻化作戰鼓，每一道浪都在催她剖開這虛偽宗門的腹臟。
“擅闖者——”守山弟子的喝問卡在喉間，沈硯冰指尖掠過蟠龍佩，龍鱗縫隙里滲出的血珠濺在青石階上，瞬間綻開黑色曼陀羅。那弟子的瞳孔驟縮，看見自己丹田處纏繞的魂火正被吸入佩飾，化作龍形紋路的養料。十二道魂影同時穿透他的琵琶骨，將尸體釘在“清正廉明”的石坊上，血珠沿著“明”字最后一豎滴落，恰好染紅坊柱上被磨去的沈家舊紋。
青嵐宗的晨鐘響了七聲便戛然而止。沈硯冰抬眼望向上方盤旋的護山大陣，金芒中隱約可見當年父親被剜去靈核的鎖鏈，此刻正隨著陣法運轉發出不甘的顫鳴。她掌心按在石坊基座，蟠龍佩突然發出龍吟，將地底封存的沈家骨殖氣息掀上云巔——洗心崖下三百具骸骨，每一根指骨都曾在青嵐宗的酷刑中刻下咒文，此刻全化作黑霧順著靈脈倒灌回宗內。
“是沈家的冤魂！”藏經閣頂傳來驚呼，三長老王崎的聲音帶著顫抖，“啟動‘青玉覆雪陣’！”漫天玉片如冬雪紛飛，卻在觸碰到沈硯冰發間的魂霧時滋滋融化。她看見王崎腰間掛著的沈家玉墜——那是當年姑母的陪嫁，此刻正被用來鎮壓魂靈。
“三長老記性不錯，”沈硯冰踏空而上，魂霧在足底凝成龍首，“當年您親手割下我姑母的舌頭，現在可還記得她眼中的血光？”王崎的玉墜突然炸裂，十八道魂影趁機鉆入他的識海——那是被他煉成傀儡的沈家旁支子弟，此刻正啃食他記憶里的每一道酷刑。
主峰方向傳來數道破風之聲，沈硯冰卻不回頭，指尖在虛空劃出沈家血契。往生海的方向突然傳來巨響，三道水柱沖破云層，每一道水幕上都浮現出沈家亡魂的面容。青嵐宗的靈脈樞紐“洗心泉”開始沸騰，泉底沉埋的沈家靈牌逐一浮起，牌位上的血咒順著泉水倒灌進宗內靈脈。
“沈硯冰！”大長老蘇墨塵的身影終于出現，他胸前的青玉蓮紋沾滿血污，“你可知擅動宗門禁地，該受什么刑罰？”話音未落，沈硯冰發間的霧刃已洞穿他的肩甲。她看見蘇墨塵內襯上繡著的往生海圖——正是當年引導沈家殘部走向絕路的假地圖。
“刑罰？”沈硯冰踏碎他手中的傳訊玉簡，“您當年在洗心崖設下‘千魂煉骨陣’，將我沈家老少困在崖底，任由怨靈啃食時，可曾想過刑罰二字？”蟠龍佩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沈硯冰頸間的銀鐲應聲而碎，露出三道陳年劍疤——那是十三歲那年，蘇墨塵為逼問沈家秘寶下落留下的。
蘇墨塵的瞳孔驟縮，他終于看清沈硯冰腕間的龍形胎記——那是沈家每代祭陣者才有的印記。當年他以為滅了沈家滿門，卻獨獨漏了被父親以血遁送走的幼女，更沒料到這孩子竟在往生海熬了十年，將三百道魂影煉成了本命法器。
“布陣！啟動‘青天覆’！”蘇墨塵向后急退，宗內三十六座峰頭同時亮起金光。沈硯冰卻笑了，笑聲混著往生海的潮聲，震得主峰頂的青玉蓮像出現裂紋。她抬手召出魂影，每一道霧刃都精準刺入陣眼——那些陣眼，正是當年沈家弟子被釘死的位置。
“您看，”沈硯冰指尖掠過蘇墨塵驚恐的臉，“當年你們用我沈家子弟的骨血做陣眼，如今這些骨頭，正帶著怨靈往你們的靈脈里鉆呢。”蘇墨塵突然噴出黑血，他看見自己丹田處的金丹上，正爬滿細小的骨紋——那是洗心崖下的怨靈，借著沈家血脈的引動，正在啃食他的根基。
青嵐殿的方向傳來巨響，沈硯冰轉身望去，只見青嵐殿的飛檐上，站著個身著月白衣衫的男子。他手中捧著個玉匣，匣中隱隱透出沈家靈牌的氣息——是青嵐宗的少宗主楚懷瑾，當年那個曾給她送過糖糕的少年。
“硯冰，”楚懷瑾的聲音帶著顫抖，“當年的事，我……”話未說完，沈硯冰的魂霧已纏上他的手腕。她看見玉匣里躺著的，正是父親的鎮魂玉簡，玉簡上的裂痕，和她心口的傷疤一模一樣。
“懷瑾哥哥，”沈硯冰的聲音突然溫柔，卻比刀更冷，“你可知道，當年你帶我去看青玉蓮時，你父親正在洗心崖下剜我祖父的靈核？”魂霧驟然收緊，楚懷瑾的手腕上浮現出和蘇墨塵相同的骨紋，“你總說青玉蓮出淤泥而不染，卻不知這蓮花的根，全是我沈家的血泡著的。”
楚懷瑾的玉匣跌落，鎮魂玉簡飛起，與蟠龍佩產生共鳴。沈硯冰突然頭痛欲裂，腦海中閃過片段——父親臨終前將蟠龍佩塞入她懷中，母親在火海中為她擋住致命一劍，還有那個暴雨夜，楚懷瑾偷偷給她的那塊糖糕，原來糖霜里摻著的，是讓她靈力紊亂的毒藥。
“原來連你，”沈硯冰抹去唇角的血，“都是他們的棋子。”魂影突然瘋狂涌動，將楚懷瑾卷入往生海方向的血霧中。她知道，這些魂影不會立刻殺他——他們要讓每一個青嵐宗弟子，都嘗嘗被怨靈啃噬記憶的滋味。
主峰頂端，青嵐宗宗主楚云飛的身影終于出現。他望著下方如修羅場般的宗門，袖中藏著的沈家秘典《蟠龍引》正在發燙。沈硯冰抬頭，看見他腰間掛著的，正是當年父親從不離身的玄鐵劍穗——那是母親親手所繡，穗尾還纏著半根銀線，是她幼年時的玩物。
“楚云飛，”沈硯冰踏碎最后一道陣眼，魂霧在她身后聚成三百道人影，“十年前你在洗心崖說的那句話，可還記得？”
楚云飛的瞳孔收縮，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暴雨夜，他親手斬下沈硯冰父親的頭顱，劍刃入肉時，那男子眼中倒映著女兒逃向往生海的背影。他曾以為那女孩必死無疑，卻不想今日，她帶著三百道魂影，成了青嵐宗的催命符。
“你說，”沈硯冰的聲音混著龍吟，“‘沈家的魂，就該永遠困在往生海喂魚’。”蟠龍佩突然化作實質，龍首抵住楚云飛的咽喉，“現在，我讓你看看，沈家的魂，如何踏平你青嵐宗的天。”
楚云飛突然祭起青玉蓮心，那是青嵐宗最后的底牌，以沈家三十位長老的心頭血溫養十年的邪器。蓮花綻開時，沈硯冰看見每片花瓣上都刻著沈家子弟的名諱，花蕊中央，漂浮著祖父的殘魂。
“祖父！”沈硯冰的魂霧出現裂痕，楚云飛趁機斬出一劍，直取她心口。千鈞一發之際，三百道魂影突然聚成盾牌，替她擋住致命一擊。她看見最前排的魂影，是當年為護她而死的沈家老仆，他的魂體已經透明，卻仍在替她承受傷害。
“你們都該去死！”楚云飛瘋狂催動青玉蓮心，花瓣上的名諱逐一熄滅，每熄滅一個，沈硯冰就噴出一口血。她感覺蟠龍佩的力量在飛速流逝，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若遇絕境，以血祭龍，讓沈家的骨，燃盡仇人最后一絲生機。”
“好，那就一起燃吧。”沈硯冰咬破舌尖，在蟠龍佩上畫出禁咒。龍身突然崩裂，化作千萬片龍鱗，每一片都嵌入青嵐宗的靈脈。楚云飛驚恐地發現，宗內所有弟子的丹田都在浮現龍鱗紋路，那些被他們吞噬的沈家靈力，正在反蝕他們的金丹。
“你瘋了！”楚云飛怒吼，“你這是要同歸于盡！”
沈硯冰笑了，笑容比往生海的浪更冷：“同歸于盡？你們當年在洗心崖，可是連三歲孩童都沒放過。”她抬手召回最后幾片龍鱗，每一片都帶著青嵐宗弟子的精魂，“沈家的魂要回家，你們的魂，就留在這里，替我沈家守靈吧。”
青玉蓮心轟然炸裂，祖父的殘魂終于得到解脫，化作光點融入蟠龍佩。沈硯冰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體內涌出——是十年前被封印的沈家靈脈，此刻正順著血祭的力量重新貫通。她望向往生海的方向，看見海平面上浮現出沈家故園的虛影，那是被青嵐宗抹去的記憶，此刻正隨著宗門禁地的崩塌而重現。
“父親，我們的魂，終于能回家了。”沈硯冰輕聲呢喃，任由魂影將她托向空中。青嵐宗的靈脈在她腳下碎裂，主峰頂端的青玉蓮像徹底崩塌，露出下面鎮壓的沈家宗祠殘骸。她看見祠堂匾額上的“忠烈”二字，雖已斑駁，卻仍在滴血。
楚云飛跪倒在地，看著沈硯冰走向往生海的方向。他終于明白，這個被他以為早該死去的女孩，從來不是復仇的利刃，而是沈家埋在青嵐宗心口的一根毒刺。當她帶著魂影離開時，青嵐宗的青天徹底暗了下來，唯有往生海方向，騰起一道血色長虹，那是沈家的魂，穿過千年迷霧，終于踏上歸途。
沈硯冰站在血色通道盡頭，回望身后已成廢墟的青嵐宗。海風送來咸澀的氣息，卻不再有當年的血腥。她掌心的蟠龍佩已不再滾燙，龍鱗間殘留的，是三百道魂影的溫度。遠處，往生海的潮聲變得溫柔，仿佛在迎接歸家的游子。
“接下來，”她望向海平面上若隱若現的故土，“該讓沈家的星火，重新在這片大陸上燃燒了。”指尖劃過腕間新生的龍紋，沈硯冰知道，這場復仇只是開始。青嵐宗的血，洗亮了沈家的魂，而真正的挑戰，藏在往生海深處，藏在故土廢墟下，藏在每一個以為沈家已滅的人眼中。
潮聲漸歇，血色通道緩緩閉合。沈硯冰帶著最后一道魂影踏入往生海，海水沒過她的腳踝時，她聽見心底傳來父親的聲音：“冰兒，記住，沈家的魂可以碎，但永遠不會滅。”
是的，不會滅。就像此刻在她發間縈繞的霧刃，就像蟠龍佩上永不褪色的血紋，就像每個沈家子弟眼中，永遠燃燒的星火。青嵐宗的青天已染血色，而沈家的天空，正等著她去重新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