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宮墻下的梧桐葉沙沙作響，蘇靜瑤被蕭景炎護在身后，能清晰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方才那聲尖銳的呼嘯還在耳邊回響，此刻四面八方涌來的黑衣人已將兩人團團圍住，刀光映著月光，在她眼底劃出細碎的寒芒。
“五皇子這是急了。“蕭景炎的佩劍嗡鳴出鞘，劍身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前幾日才截了他給西域商隊的密信，今日就敢在京城動私兵——當這金鑾殿的規矩是擺設？“
蘇靜瑤指尖掐進掌心，靈眸在暗處微微發燙。
她方才試過運轉能力，卻只看見這些黑衣人的眼底泛著渾濁的暗紅，像是被人下了迷心散的征兆。“他們被控制了。“她湊到蕭景炎耳邊快速道，“動作僵硬，呼吸紊亂，應該是被藥粉迷了心智。“
話音未落，最前排的黑衣人已揮刀劈來。
蕭景炎旋身格擋，劍刃相撞迸出火星，“瑤兒退到廊柱后！“他反手甩出兩枚透骨釘，精準釘中左側兩人的肩井穴，“這些死士要的是你的命，留活口！“
蘇靜瑤咬著唇退到朱漆廊柱后，指尖悄悄摸向鬢間的銀簪——那是蕭景明前日送她的，說是用南海寒鐵打造，淬了見血封喉的蛇毒。
她望著場中翻飛的劍影，忽然聽見左側假山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小心左邊！“她脫口而出，靈眸在剎那間開啟。
月光下，那個縮在假山洞里的灰衣人手中正舉著弩箭，箭頭泛著幽藍的光。
蘇靜瑤抄起腳邊的石凳砸過去，石凳擦著灰衣人的耳際砸在墻上，碎石飛濺間，弩箭“咻“地釘進她方才站的廊柱，木渣混著毒霧簌簌落下。
“好個毒箭。“蕭景炎反手挑飛逼近的刀刃，余光瞥見那支弩箭，臉色驟沉，“是西域蝮蛇的毒，見血封喉。“他踢翻身前人的膝彎，劍鞘猛地磕在對方后頸，“說！
五皇子給你們什么好處？“
黑衣人被制住，卻只是咧著嘴發出咯咯的笑，嘴角滲出黑血。
蘇靜瑤瞳孔驟縮：“毒囊！“她沖過去時，那黑衣人已斷了氣，齒間還殘留著半片碎玉。
“滅口。“蕭景炎抹了把臉上的血，劍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五皇子連活口都不留，看來咱們手里的密信戳到他痛處了。“
就在這時，宮墻上方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
蘇靜瑤抬頭，只見一道玄色身影如驚鴻般掠下，落地時帶起一陣風，將滿地落葉卷得打著旋兒。
“景明？“蘇靜瑤認出那是鎮北王蕭景明的墨紋暗云紋腰帶，“你怎么來了？“
蕭景明轉身時，月光正好落在他腰間的玄鐵虎符上。
他手中握著的九環刀還滴著血，刀身映出他冷肅的面容：“方才巡城衛來報，說承乾宮附近有私兵動向。“他掃了眼滿地的黑衣人，目光在蘇靜瑤鬢角的銀簪上頓了頓，“蘇貴人沒事吧？“
蘇靜瑤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園，她被錦鯉池邊的青苔滑倒，也是這道玄色身影及時托住了她的腰。
當時他說自己是來給太后送南海珍珠的，可太后的壽辰分明在半月之后。
此刻再看他腰間的虎符——那是鎮北軍暗衛的令牌，她曾在蕭景炎的兵符圖鑒里見過。
“景明，你...“她剛開口，蕭景明已揮刀劈向從背后偷襲的黑衣人。
刀光過處，那人的刀刃“當啷“落地，手腕上赫然紋著金色曼陀羅——那是西域殺手組織“金盞花“的標記。
“西域人？“蕭景炎收劍入鞘，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枚標記，“五皇子什么時候和金盞花搭上了？“
“阿沅今日送來的密報。“蘇靜瑤從袖中取出半張染了朱砂的藥方，“司藥局的賬本里，五皇子的側妃每月都要支三十兩銀子買曼陀羅花，說是治風疹。
可風疹要的是金銀花，曼陀羅...“
“是制迷心散的主藥。“蕭景明接話，指尖輕輕劃過藥方邊緣的暗紋——那是司藥局特有的云紋水印，“阿沅這丫頭，倒會在藥方里藏密信。“他抬眼時，目光里多了幾分贊許，“她把五皇子與西域商人在西市的交易記錄，全寫在藥材配比里了。“
蘇靜瑤心頭一震。
她昨日讓阿沅留意五皇子宮份里的異常，原以為最多是些克扣下人的小手段，沒想到竟能挖到與西域勾結的證據。“那我們可以...“
“打草驚蛇。“蕭景明突然截斷她的話，九環刀重重插入地面，“五皇子現在像被踩了尾巴的瘋狗，你們前日截的密信里，應該有他給西域的軍糧訂單。“他轉頭看向蕭景炎，“七弟，你昨日讓人在西市散布的消息，可曾傳到五皇子耳朵里？“
蕭景炎勾唇一笑，從懷中取出半塊染血的絹帕，上面用西域文寫著“軍糧已備，八月十五“。“方才讓暗衛把這帕子'不小心'落在五皇子的暗衛房里了。“他看向蘇靜瑤，眼里閃過幾分促狹，“瑤兒不是說，五皇子最恨被人搶功？
咱們就告訴他，有人要截他給西域的軍糧，他肯定急著去查看。“
蘇靜瑤聽懂了他們的意思。
五皇子若想證明自己清白，必然會親自去確認軍糧是否安全，而他們正好可以在那里人贓并獲。
可就在她要開口時，肩頭忽然被蕭景明按住。
“別急。“他的掌心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方才那些黑衣人里，有三個的刀鞘刻著鎮北軍的狼頭印。“他的聲音低了幾分，“京城衛戍營里，有五皇子的人。“
蘇靜瑤只覺后頸發涼。
鎮北軍是皇帝親軍，若五皇子能滲透進去，那他們的計劃...
“叮——“
一聲脆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蕭景炎彎腰撿起腳邊的銅鈴，鈴身刻著纏枝蓮紋，是宮妃們常用的樣式。“這是從假山洞里掉出來的。“他翻轉銅鈴，發現鈴口粘著半片碎紙，“瑤兒，你看。“
蘇靜瑤接過碎紙，借著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跡：“停手，否則血濺承乾。“墨跡未干，帶著淡淡松煙墨的味道，是用狼毫小楷寫的，筆鋒硬朗，不像后宮女子的筆跡。
“誰送的？“蕭景炎皺眉，“是警告，還是提醒？“
蕭景明的手指在刀把上敲了敲：“能進承乾宮送東西的，要么是宮里的老人，要么...“他沒說完，目光掃過滿地的黑衣人，“要么是比五皇子更想讓你們停手的人。“
蘇靜瑤捏著碎紙的手微微發抖。
她想起昨日在御藥房，張尚藥說太后最近總做噩夢，要她去送安神香；想起今日晨起，長春宮的小宮女特意給她送了桂花糕，說是皇后生前最愛的點心——這些平常的小事，此刻都像一根根刺，扎得她心慌。
“瑤兒？“蕭景炎的聲音帶著擔憂，“你要是害怕...“
“不。“蘇靜瑤深吸一口氣，將碎紙塞進袖中，“五皇子能勾結西域，能買通暗衛，能在京城殺人——如果我現在停手，死的不止是我，還有阿沅，還有那些被他用迷心散控制的死士。“她看向蕭景明，“景明，你說過會幫我揭開真相的。“
蕭景明望著她發亮的眼睛，忽然笑了：“我蕭景明說過的話，從不會反悔。“他彎腰撿起那枚刻著狼頭印的刀鞘，“七弟，你去調巡城衛守住西市的糧棧；瑤兒，你明日以給太后送安神香為由，去長春宮探探口風——那碎紙的狼毫，和太后的掌事女官用的是同一款。“
蕭景炎拍了拍他的肩：“我這就去安排。“他轉身時，月光落在他腰間的玉牌上，映出“蕭“字的暗紋。
蘇靜瑤望著兩人的背影，袖中的碎紙被捏得發皺。
她知道這一去兇多吉少，可正如蕭景明說的——有些真相，總得有人去揭開。
風又起時，她聞到遠處傳來陣陣桂花香，那是長春宮的方向。
“蘇貴人。“
阿沅的聲音從轉角處傳來，她捧著個青瓷藥罐，發間的木簪微微晃動：“方才在司藥局，我又發現五皇子的側妃這個月支了五十兩買藏紅花——比往常多了一倍。“她壓低聲音，“藏紅花...是打胎的。“
蘇靜瑤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園，五皇子的側妃扶著腰說身子不適，當時她還以為是舊疾...
“阿沅，你先回去。“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明日卯時三刻，在御藥房后的竹林等我。“
阿沅點頭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蘇靜瑤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封神秘的警告信。
可此刻，她的靈眸在暗處微微發燙，仿佛在告訴她——有些事，必須做。
月光爬上宮墻時，蕭景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瑤兒，該回承乾宮了。“他的語氣難得柔和，“明日還要見太后，得養足精神。“
蘇靜瑤轉身，看見他腰間的虎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忽然想問，他究竟是鎮北王，還是暗衛首領？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些答案，或許很快就會揭曉。
她跟著蕭景明往承乾宮走，身后是巡城衛清理現場的腳步聲。
夜風送來陣陣桂香，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
蘇靜瑤摸了摸袖中的碎紙，又摸了摸鬢間的銀簪——那是蕭景明送的，說是保平安的。
“景明。“她忽然開口，“如果明日...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蕭景明打斷她，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答應過要護你周全，就一定會做到。“
蘇靜瑤望著他的側臉，忽然覺得，或許有些真相，并不急著現在知道。
至少此刻，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回到承乾宮時，案幾上的燭火還在跳動。
蘇靜瑤拆開阿沅送來的藥罐，里面除了安神香，還有張字條：“西市糧棧，地窖有密道。“她望著字條上熟悉的字跡——是阿沅的小楷，和那封警告信的筆鋒截然不同。
窗外，更鼓敲過三更。
蘇靜瑤將字條塞進妝匣最底層，轉身時瞥見鏡中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睛里有火光跳動，像是藏著一團不熄的火焰。
明日，或許就是真相大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