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樓天字房內(nèi)，沉水香在青銅爐中靜靜燃燒。虞清歡指尖輕撫過袖中暗藏的銀針，這是她臨行前從母親妝奩底層取出的——細如牛毛，淬了見血封喉的毒。

“小姐不必緊張。“屏風后傳來周景珩清潤的聲音，“若我想對你不利，昨日在藥鋪便可揭穿你的身份。“

虞清歡微微瞇眼。窗欞透進的夕照將屏風后的身影勾勒得修長挺拔，與記憶中那個總在宮宴角落獨酌的閑散皇子截然不同。

“殿下說笑了。“她不動聲色地退到門邊，“臣女只是好奇，您如何認出我的易容？“

屏風后傳來瓷器輕碰的脆響。周景珩轉(zhuǎn)出身來，手中捧著個青瓷小罐。他今日著了件月白色直裰，玉冠束發(fā)，腰間卻懸著柄烏鞘短劍，生生將文人雅士的裝扮襯出幾分肅殺。

“虞小姐耳后有粒朱砂痣。“他指尖在耳后虛點一下，“三年前上元夜，鎮(zhèn)北侯府設(shè)宴，我曾見你在梅樹下賞燈。“

虞清歡心頭一震。那年她確實在梅樹下遇見個醉酒的華服公子，還當是哪家勛貴子弟。如今細看，周景珩眉眼間確有一絲當年影子。

“殿下好記性。“她微微福身，目光卻落在他手中瓷罐上。

周景珩會意，將小罐推來：“斷腸草的解藥，用雪水化開，連服七日。“

虞清歡沒有立即去接：“殿下為何幫我？“

“因為...“周景珩忽然傾身，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虞清歡本能地后仰，卻被他扣住手腕。那力道恰到好處，既不容掙脫，又不會留下淤痕。

“我想知道，“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蠱惑般的韻律，“侯府嫡女為何突然調(diào)查十年前賢妃宮中的舊案？“

虞清歡瞳孔驟縮。她前日才從母親老仆那里探聽到，薛姨娘的表姐曾是賢妃貼身宮女，而斷腸草正是那宮女暴斃的原因。

“殿下認錯人了。“她強自鎮(zhèn)定，“我只是...“

“只是重生歸來，要找害你之人報仇？“周景珩突然松開她，退后兩步輕笑，“開個玩笑。不過虞小姐若想合作，明日午時，我在西郊馬場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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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歡回到侯府時，暮鼓剛剛敲響。她剛踏入院門，就聽見虞清瑤甜膩的嗓音從花廳傳來：

“父親，姐姐這兩日總不見人影，女兒擔心得很呢。“

透過雕花槅扇，她看見父親虞鴻煊端坐主位，眉頭緊鎖。薛姨娘正在布菜，而虞清瑤一襲鵝黃襦裙，正捧著賬本殷勤侍立。

“聽說姐姐昨日去了林府，今日又出門...“虞清瑤狀似無意地翻動賬頁，“這月脂粉錢超支了呢。“

虞清歡冷笑一聲，整了整衣衫跨入門檻：“妹妹查賬倒是勤快，不知可看出東跨院修繕銀兩比市價高了五成？“她向父親行禮，“女兒回來遲了，是因為去查看了外祖母留下的田莊。“

虞鴻煊神色稍霽：“你外祖家的事料理得如何？“

“正要稟告父親。“虞清歡從袖中取出地契，“莊頭私吞收成，女兒已將他送官。這些是歷年真實賬目。“她故意將賬冊放在虞清瑤面前，“比侯府賬目清楚多了。“

薛姨娘手中湯勺“當啷“掉在碗里。那莊頭正是她遠房侄子。

“父親，“虞清歡趁勢上前，“女兒想學(xué)著管家，不如從明日開始，由我協(xié)助核對府中賬目？“

虞鴻煊沉吟片刻，目光在長女堅毅的臉上停留：“準了。“

虞清瑤手中的帕子絞成一團。她不會知道，前世正是這個莊頭后來作偽證，誣陷鎮(zhèn)北侯府私吞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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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西郊馬場。

虞清歡著一身胡服男裝，長發(fā)高束，策馬穿過林間小道。周景珩早已等在約定地點，身旁還立著個黑衣侍衛(wèi)。

“殿下要的合作是什么？“她勒馬停在三步之外，保持戒備。

周景珩撫摸著身旁通體雪白的駿馬：“聽聞鎮(zhèn)北侯嫡女騎射了得，今日特來請教。“他忽然翻身上馬，“追上我，就告訴你一個關(guān)于太子的秘密。“

話音未落，白馬已如離弦之箭沖出。虞清歡來不及多想，揚鞭追去。兩匹馬一前一后掠過草場，躍過溪流，直沖向遠處懸崖。

在距懸崖百丈處，周景珩突然勒馬回轉(zhuǎn)。虞清歡收勢不及，幾乎撞進他懷里。

“你瘋了？“她氣息不穩(wěn)地怒視。

周景珩卻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三日前，太子密會北狄使者。“他展開信箋，上面詳細記錄了會面時間地點，“有趣的是，會面地點就在你父親下次出征必經(jīng)的雁門關(guān)。“

虞清歡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前世父親正是因雁門關(guān)一役失利，背上通敵罪名！

“為什么幫我？“她再度問出這個問題。

周景珩這次沒再回避。夕陽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也照進他深邃的眼底：“因為我們需要彼此。“他輕聲道，“你需要一個不會像太子那樣背叛你的盟友，而我...“

他忽然策馬靠近，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我需要一個了解太子弱點的人。“

虞清歡凝視著他眼中跳動的光芒，忽然意識到——這絕非前世那個與世無爭的七皇子。此刻的周景珩，眼底燃燒著她熟悉的火焰。

那是復(fù)仇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