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央,那句短短的黑字宛如利刃,冷靜、克制、卻帶著一股近乎報復的殺氣。下面的附件,是PDF格式的長文檔,文件名用的是審計單位專用的格式前綴,開頭頁印著紅章和落款機構名稱。
許驍瞪著那頁屏幕,臉色變得難看。
他很清楚,這不是造假的——那份文檔里寫著他母親在教育局期間,收受圖書商賄賂、干預教材采購項目的相關證據,落款時間恰好是林知夏一家“搬家”那年。
原以為只有他在查林知夏的過去,現在,風向徹底反了。
第二天,風波沒有平息,反而越卷越大。
林知夏站上講臺那一幕,被學生錄了視頻上傳到論壇,一夜之間在校內熱度飆升。評論里褒貶不一,但大多數人逐漸站在她這邊——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她“沒藏著”,因為她坦然。
“最怕那種裝沒事的人,一說就崩。她這樣反而有點東西。”
“如果是真的被陷害的,那她媽當年也挺慘的。”
“許驍不是年級第一嗎,怎么干出這種事?”
流言開始轉頭,矛頭從林知夏轉向舉報者本人。
周五下午,學生處下達通報批評,指出匿名舉報行為涉及“利用未授權手段獲取他人隱私”,啟動校內紀律調查程序。
許驍的名字雖然沒明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放學前,班主任宣布時,他整個人低頭,像被釘在椅子上。沒人再同他搭話,那種“空氣般”的沉寂,反而比直接責罵更難受。
他眼神灰敗,心里一片空白。
而就在眾人目光不經意飄向林知夏時,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在筆記本上慢慢寫下作業題目,仿佛這個世界終于暫時歸于寧靜。
放學后,沈硯和林知夏一同從校門口離開。
兩人并肩走在通往公交的街道上,太陽正緩緩落下,晚霞像火一樣燒紅了天邊。
林知夏低聲道:“你說,他們會一直這樣看著我嗎?就算我說清楚了,也還是有人會覺得我和別人不一樣。”
“會。”沈硯回答得坦白,“但不會一直。”
“為什么?”
“因為真正長久的目光,是敬佩和認同,不是獵奇。”
他看著她的側臉,眼神安定如山,“你今天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弱者。記住,這比解釋清楚更有用。”
林知夏輕輕“嗯”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晚,她沒再做噩夢。
周末早晨,沈硯接到沈川發來的信息。
【你讓查的那條線有動靜了,資料有人在網上賣,懷疑有人試圖放大這事,炒成熱點。】
【目前我封了主傳播源,但還是建議你們那邊的人小心點。】
沈硯立刻回:【誰在炒?】
【IP追蹤回到一個商業咨詢賬號,注冊人是‘藝凡公關’的員工。】
沈硯皺眉。
“藝凡”是他們城市一家中小型危機公關公司,主要業務是“洗稿”與“洗白”,也承接“反洗”業務。簡單說,就是誰錢多,誰就能操縱輿論。
他立刻把這個信息發給了父親熟識的一位法律界朋友,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邵律,是我,沈硯。能不能幫我盯一盯‘藝凡’最近的交易記錄?特別是有沒有針對‘林知夏’名字的操作請求。”
電話那邊沉默了兩秒:“你這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問我查這種事?”
“她是我在意的人。”沈硯簡短地說。
那邊嘆了口氣:“行,我明白了,給我兩小時。”
中午,林知夏正在家里幫母親擇菜,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沈硯發來的。
【有人在炒你舊事,幕后公司我找到了,已經開始刪貼。你只管過你的周末。】
她看了好幾遍這條消息,才放下手機。
林母注意到她的表情:“你朋友發什么了?怎么突然就笑了?”
林知夏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目光溫熱:“他說,有人想炒舊事,但他已經解決了。”
林母愣了愣:“你……都知道了?”
“嗯。”她點頭,“我知道法院那年是撤訴,不是判決有罪。我還知道你后來換工作,是因為不想讓我背負什么。”
林母低下頭,手指在菜葉上輕輕一抖。
“你長大了。”她低聲說。
“我不怕了。”林知夏輕聲回答。
她是真的不怕了。
周日晚自習前,班主任突然走進教室,手中拿著一份新通知。
“下周一開始,我們學校將迎來一項市級德育專項調研,內容涉及學生心理建設和家庭背景差異的接納程度。這是市教育局主辦的課題,第一站定在我們年級。”
全班嘩然。
林知夏心里微微一震。
這是巧合嗎?
她回頭看向沈硯,他臉上沒有波瀾,只是低頭翻書,但右手食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
——那是他告訴她“一切盡在掌控”的暗號。
林知夏心里忽然一動,有點想笑,又有點鼻酸。
然而,就在這片被暫時安定下來的氣氛中,一封快遞被悄然送達校門口,簽收人欄赫然寫著——林知夏。
她從傳達室拿到包裹時,正準備拆開,沈硯及時趕來。
“別動。”他低聲說。
她一怔,停下動作。
沈硯戴上手套,用小刀小心割開包裹封條。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個硬盤。
信封外沒有署名,只有一句話:
【你永遠不會徹底擺脫過去,除非你面對真正的源頭。】
林知夏臉色變了。
沈硯立刻將硬盤收好,遞給她:“我帶回去處理。”
她聲音發顫:“你覺得是誰?”
“不是許驍。”沈硯眼神如刃,“是另一個人——他在等你踏進去。”
“他是誰?”
“我還在查。”他低聲說,“但我懷疑,你母親當年的案子,并不只是單純的教育內部矛盾。”
林知夏腦中“轟”的一聲炸開。
她下意識問:“那……會不會還會影響我?”
沈硯看著她,語氣緩慢卻堅定:
“如果真有源頭,那你確實逃不掉。但我們可以選一個時機,把它從土里挖出來。”
“你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到了晚上,沈川終于追蹤到硬盤最初上傳地點的地址。
發件人用的是加密IP,但跳轉點,落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省會某中學圖書館內部終端。
而幾年前,林知夏最初的初中檔案,正是從這所學校銷毀的。
風暴,從未停歇,只是換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