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燈光是冷白色的,打在灰色地磚上沒有一絲溫度。
沈川將那張地址追蹤圖傳給沈硯時,語氣難得帶了凝重:“這不是簡單的誤導,能做到這樣級別的IP轉跳的人,不只是為了躲避查找,他是在主動‘引導’你看見這個結果?!?/p>
“引導?”沈硯看著屏幕,眉頭皺得更緊。
“對,他要你知道,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沈川聲音低沉,“林知夏的初中學籍檔案,一直是個謎。教育局的官方回應是‘數據錯誤銷檔’,但這理由漏洞百出。”
“你覺得那份檔案被誰處理過?”
“你去現場看看就知道了?!?/p>
第二天下午,沈硯請了假,獨自一人趕往那所中學。是省重點,也曾是林知夏的初中母校。
他從后門進去,熟練地避開了值班室視線,繞進了圖書館后區的資料存檔室。這里大多堆放舊教案與退役設備,塵封的柜子沿墻排開,沉默地散發著霉味。
沈硯帶著手電筒,一路按編號尋找。在墻角一處標著“2015-2017”字樣的金屬柜前,他停下了。
他拉開抽屜,果然,看見了一個被人為撕毀封面的檔案夾。
檔案封頁上本應有名字的地方,被刻意抹去,但底部角落還留著幾個手寫筆跡:“林……”字跡斷裂。
他戴上手套,將文件一點點翻開——里面的資料凌亂不堪,但還殘留一張未被處理干凈的成績單。落款處清晰寫著林知夏的名字和當年班主任的簽名。
可成績單的末尾,赫然加注一行特殊標記:“轉入觀察——需嚴控對內傳播。”
沈硯倒吸一口涼氣。
“轉入觀察”并不是普通學校會使用的標記,這更像是一種“系統內部提醒”。
他拿出手機,將紙張拍下,發給沈川:“你認識這手法嗎?”
不到一分鐘,對方回了。
【這是早年教育局與外包咨詢項目聯合使用的‘心理預警系統’術語,只有在涉及輿情或特殊家庭背景時才會標記。】
【她母親的案子……可能是借口,真正的問題出在——林知夏身上?!?/p>
沈硯站在昏暗燈光下,手指收緊。
那天下晚自習前,林知夏一直魂不守舍。
她沒告訴任何人包裹的事,也沒告訴母親。她只是把硬盤用書皮包好藏在書包最深處,像個被迫握住定時炸彈的孩子,強迫自己裝作一切如常。
直到沈硯回來。
她正坐在教學樓側邊欄桿上等他,遠遠看見他背著包,逆光走過來。
“查到了?”她主動問。
沈硯點頭:“查到了?!?/p>
他站定,沉默片刻才緩緩說:“你以前在那所初中,有一段記錄被標記為‘心理觀察’。”
林知夏怔?。骸啊裁??”
“這不是一般的學籍問題,而是當年他們對你母親案件的處理策略之一。”沈硯直視她,“那段時間,你被校方單獨列入了觀察名單?!?/p>
她臉色發白,聲音發啞:“所以那時候,大家突然都不和我說話了……是因為這個?”
沈硯點頭:“不止是學生,老師也接到了類似提醒——有人在暗地里推動這一切。”
林知夏喃喃地說:“我記得那年,語文老師本來每節課都叫我回答問題,后來突然不點我了;美術課上,全班換了分組,我一個人坐在角落里?!?/p>
她閉了閉眼,聲音里帶了難以掩飾的震顫:“原來不是我多想?!?/p>
“你沒瘋?!鄙虺庉p聲說,“那些人真的讓你孤立無援。”
他將那張照片遞給她。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開始發抖。
“我要查下去。”她說,咬牙,“如果他們用了我媽的案子來處理我,那這不是教育體制的問題,是……系統性傷害?!?/p>
“我會幫你?!鄙虺巿远ǖ卣f,“但知夏,你要知道,越往下查,可能會越不堪。”
她看向他,眼神慢慢冷靜下來:“越不堪,越不能原諒?!?/p>
周三中午,一條“匿名消息”再次登上校內論壇,爆料某市重點中學曾在內部標記學生為“心理觀察對象”,并附帶一段截圖。
截圖內容模糊,但配圖中“林”字極其醒目。
帖子很快被管理員刪掉,但已經被部分學生截圖轉發。
教務處很快叫來了林知夏。
她站在辦公室里,面對三位老師的質問,第一次沒有表現出惶恐。
“我沒有發布那個帖子?!彼_口,聲音冷靜,“但我確實在那所學校被處理過。”
“處理”這個詞一出口,空氣像被壓住。
主任皺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你這是在質疑市級教育系統的公正性?!?/p>
林知夏抬起頭:“我不質疑教育系統,我質疑當年做決定的那幾個人?!?/p>
她從書包里拿出拍下的照片,放在辦公桌上。
“這是沈硯在檔案室找到的,時間和我轉學那年對得上。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個交給市教委,并正式給我一個書面答復?!?/p>
教務主任接過紙,臉色變了。
“你……你知道這件事背后的牽扯嗎?”
“我不怕牽扯。”林知夏直視他的眼睛,“因為我已經被牽扯過一次?!?/p>
那天下午,沈硯接到一通來自“藝凡公關”匿名員工的電話,對方聲音嘶?。?/p>
“我不是故意想傷害林知夏……我只是,拿了點錢,就幫他們發了兩個帖子。我沒想到,她會翻舊賬到這個地步?!?/p>
“誰給的錢?”沈硯聲音壓低。
“我不知道真名,只知道他的代號是‘桐人’。他不止一次提到,要讓林知夏‘回到原點’。”
“原點?”沈硯重復一遍,心里微微一跳。
那人低聲說:“他說,她必須面對‘當年那個下午’,她忘記的東西,會毀掉她。”
沈硯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記得林知夏曾說過,她對母親被帶走那天的記憶是空白的——
她說:“那天下午像是被剪掉的?!?/p>
夜里,林知夏坐在房間里,翻出小時候的照片冊。
她發現有一張照片背后寫著“2015年3月17日——最后一次春游”。
而她記得,那之后不久,母親就“出事”了。
她望著那張照片,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我想起來了……”她喃喃,“那天下午,我好像……看見了誰?!?/p>
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本當年用的舊日記本。
翻到那一頁,只寫著四個字——
“圖書館,桐?!?/p>
“桐人。”她輕聲念出來,手指頓住。
沈硯從外面走進來,看她臉色蒼白:“你記起來了?”
她抬起頭,眼神清明而尖銳:“‘桐人’是我當年的圖書館助教,他……對我做過什么,我開始有印象了。”
三天后,林知夏再次收到一封信,只有一行字:
【你想得沒錯,但你低估了我藏的深度。你能想起來的,只是你該知道的那一部分?!?/p>
信紙背后,是一張泛黃的工作證照片。
照片上,正是圖書館那個熟悉的背影——而那張證件的名字,卻不是“桐人”。
而是:周勛。
她怔住。
這個名字,她母親曾在夢中喊過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