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知夏靠在椅背上,手中仍緊握著那張泛黃的照片。紙張邊緣磨損嚴重,像被人反復摩挲過,背影模糊,但那張工作證的名字卻清晰到刺眼。
周勛。
這個名字在她腦中來回轟鳴,像打碎的鐘聲。她記得得很清楚,在無數(shù)個夢中,母親咬牙切齒地喊出這個名字。那不是呼喚,是警告,是撕心裂肺的恐懼。
她曾以為,那是個不相干的過去人。可現(xiàn)在才明白,這個名字根本不屬于過去。
“你認識他?”沈硯坐在她對面,低聲問。
林知夏點了點頭,聲音干澀:“小時候我在圖書館幫忙,他是那時的助教,臨時工,沒什么存在感。但……我記得有一次我發(fā)燒,他送我回家。”
沈硯微微瞇眼:“送你回家?你母親知道嗎?”
她搖頭:“她當時出差,后來知道了這件事……她大發(fā)雷霆,把我訓了一晚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那么失控。”
沈硯沉默良久:“所以你母親不是不知道,而是一直在警惕他。”
林知夏點頭,指尖在紙面滑動,喃喃自語:“我以為她只是擔心我和陌生人接觸……但她根本不是怕我受傷,她是怕——我知道什么。”
第二天一早,林知夏和沈硯約在舊城區(qū)的一家老書店見面。沈硯在電話里說,他查到了周勛的戶籍注銷記錄。
“他早在2016年就注銷了常住人口信息。”沈硯翻開筆記本,遞給她一頁打印資料,“名義上是‘遷出’,但無遷入地登記,也沒有離境記錄。”
林知夏盯著那行字:“那就等于,他‘消失’了。”
“準確來說,是有人‘抹掉’了他。”
“誰能做到?”
沈硯看她一眼,目光里多了幾分遲疑:“需要權(quán)限很高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我調(diào)了圖書館那年的人事檔案。”沈硯緩緩開口,“圖書館里,從來沒有一個叫周勛的人。”
林知夏怔住。
“他的工號是偽造的。連門禁記錄都只有幾天的打卡痕跡,之后就被人工錄入了一整年的出勤。”
“也就是說——”她捏緊了指尖,“他根本不是圖書館職員?”
“更可能是某種‘安排’。”沈硯的語氣冷靜,“他是被送進去的,帶著特定目的。”
林知夏閉上眼,腦中閃過那個下午:陽光明亮,她趴在桌上寫作業(yè),周勛站在窗邊抽煙,一言不發(fā)。
她當時覺得他像個影子,后來才明白,那不是錯覺。
她喃喃:“他們不是調(diào)查我母親……他們是監(jiān)視我。”
當天傍晚,沈硯約見了沈川。他們在一個廢棄廠區(qū)外碰頭,沈川帶來了舊年的教育局文件。
“這是我用老朋友的賬戶調(diào)的。”沈川遞過來一個U盤,“里面有你查的那份‘心理觀察系統(tǒng)’測試項目的試運行名單。”
沈硯打開筆記本,插上U盤,片刻后屏幕亮起——
第一行就是林知夏的名字。
“她是最早一批試點學生。”沈川的語氣低沉,“不是因為她的心理狀況,而是因為‘高敏特征’。”
“高敏?”
“High-SensitiveChildren,這是系統(tǒng)篩選標簽之一——主要指智力、感知和情緒反應(yīng)超常的未成年人。”沈川頓了頓,“她母親當時是市紀委的稽查人員,曾經(jīng)參與過幾項大案。這種‘雙重背景’的孩子,被列入觀察對象。”
沈硯嗓音一緊:“所以,林知夏被盯上,不是因為她母親出了事,而是因為她自己有‘異常值’。”
“是的。”沈川一字一句,“他們想看,這種孩子在高壓環(huán)境下會不會‘變異’。”
“變異?”
“心理學上叫‘反社會轉(zhuǎn)化傾向’。”沈川目光陰沉,“他們用社會系統(tǒng)來模擬誘因,比如同儕隔離、教育邊緣化、信任剝奪……觀察這些孩子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所以那段時間林知夏被孤立,是一場‘實驗’?”
沈川沉默片刻:“沒錯。甚至不是正式的,是‘非授權(quán)測試’。”
沈硯猛地起身,手指指向屏幕:“這他媽是虐待!”
“但它被包裝成‘心理研究’,而執(zhí)行人——”沈川指了指U盤,“不是教育局,而是一個叫‘深衡實驗室’的民間機構(gòu),掛靠在市社科院下。”
與此同時,林知夏回到家,翻找出母親的所有信件與資料。
她找出一個印著“J.G.P”的舊信封,那是母親工作單位的簡稱——紀檢公評處。
信封里是一張便簽,潦草地寫著一串數(shù)字和一句話:
“留意圖書館內(nèi)部外包記錄——2015春。”
她心頭猛地一跳。
第二天,她直奔市圖書館檔案室。那里記錄著所有曾經(jīng)的短期外包人員檔案,包括清潔、安保、助理等。
她翻閱整整三小時,在一張紙質(zhì)備案表上找到了熟悉的筆跡——
外包編號:H2519
姓名:周勛
進場時間:2015年3月10日
離場時間:——
“離場時間”處是空白。
更詭異的是,備注一欄寫著:“此人歸屬由上級口頭指定,暫不需人事備案。”
林知夏的背一陣發(fā)涼。
她把那張紙拍下來,發(fā)給沈硯,并附了一句:
【你說得對,他不是圖書館的人——他是個執(zhí)行者。】
深夜,沈硯收到沈川新發(fā)來的一封加密郵件。
標題是:《深衡實驗室2015級觀察樣本事件處理手冊》。
附件中有一頁簡報,記錄了當年“異常反應(yīng)對象”的匯總。
在“編號007”的備注欄中,清晰寫著:
樣本編號:007
姓名:林知夏
監(jiān)控周期:2015.03—2016.01
實驗名稱:春光隱影
最終評價:非控制性反應(yīng),建議歸檔、消除現(xiàn)場影響因素。
“消除現(xiàn)場影響因素”幾個字仿佛貼著血。
沈硯雙拳緊握:“他們差點毀了她的一生。”
沈川卻只低聲說了句:“也可能不止她。”
沈硯抬起頭。
“你查查其他編號。”沈川聲音低沉,“如果我的猜測沒錯,‘桐人’并不是唯一的執(zhí)行人。他只是一個外露的節(jié)點——還有人,在更深的地方。”
而另一邊,林知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她的手指摩挲著那張工作證照片,眼神漸漸冷下來。
她知道,下一步,不再只是“找回記憶”,而是——揭露真相。
“你想得沒錯,但你低估了我藏的深度。”
她咬緊牙關(guān)。
不管“周勛”到底是誰,他代表的那個系統(tǒng)、那套機制,必須有人將它拉到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