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女孩發(fā)絲濕潤,額前一縷碎發(fā)貼在眉骨上,臉頰被冷水洗得發(fā)紅,眼神卻格外清醒。
手機在洗漱臺上震動兩下,彈出一條簡短的回復——
【今晚,理化實驗樓東側門,九點半。十分鐘窗口。】
署名:S。
她沒時間多看,熟練地將信息刪除,將手機調(diào)回鎖屏狀態(tài),換上校服,把頭發(fā)扎起。動作不急不慢,但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兵前準備。
她知道這場“偷人”行動不是一場游戲。
因為她要對抗的,是一整套系統(tǒng),是擁有權限與數(shù)據(jù)的冷靜計算——而她,只是一個普通學生。
至少,表面如此。
上午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講三角函數(shù)與復數(shù)。她照常坐在教室倒數(shù)第二排,左邊是秦楚,右邊空著——那是黃瑾的位置。
教室里一切如常。
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帶著梔子花淡淡的香氣,講臺上的老師用記號筆寫下解題步驟,粉塵在陽光里懸浮微動。
只有林知夏的指尖在桌面下微微發(fā)顫。
那不是害怕,是神經(jīng)過度緊繃。
她能感覺到,從黃瑾“臨界反應”被記錄起,整個系統(tǒng)已經(jīng)開始對金桐鎮(zhèn)一中做“邊緣清掃”——即排查、評估、移除,三個步驟。
她需要在第二階段啟動前,徹底打斷它。
“林知夏。”
她回神,是數(shù)學老師喊她。
“第三題,你來講一下思路。”
她站起身,聲音清晰:“由已知條件,我們可以設設角度為θ,則tanθ為……接著帶入復數(shù)變換……最終實部為零,即為所求。”
老師點頭:“講得不錯。坐下。”
她坐下,掃了一眼左邊的秦楚。
他一直低頭做題,像什么也沒注意,直到她重新落座,才偏頭靠近:“你不應該太完美。”
她輕輕皺眉。
“太完美的學生在系統(tǒng)里也會被打上‘異常’標簽。”他意味深長,“最好偶爾做錯一道選擇題。”
“我明白。”
“今晚我陪你去。”
林知夏抿唇:“不必。”
“我不想第二天在年級榜上看到你的‘訃告’。”他說得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釘子釘入木板。
林知夏沒說話,只在桌面下握了握拳。
中午放學,她沒有去食堂。
繞出教學樓,朝后門方向走。途中經(jīng)過校廣播室,玻璃門虛掩,一名戴黑框眼鏡的學生正調(diào)試設備,沒注意到她。
林知夏腳步一頓。
她抬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一下,學生回頭:“有事?”
“廣播室還有空位?”
男生皺了下眉:“你是?”
“高三五班,林知夏。”她淡淡一笑,“我可以幫你寫播報稿。”
他打量她幾秒,顯然對“學霸愿意當播音員”有些懷疑,但最終點了點頭:“進來吧。”
她走進去,看了一眼設備布局,隨后坐到靠角的椅子上,從口袋里掏出隨身U盤。
十分鐘后,一段新的“校園健康宣教稿”在播音序列中被悄無聲息地替換掉。
播報時間:今晚九點三十五分。
內(nèi)容無害,只是關于“校園緊急疏散演練的提示音頻”——足夠吸引監(jiān)控系統(tǒng)將廣播室作為次級安全目標,調(diào)轉內(nèi)部攝像頭十五秒。
十五秒,就夠了。
晚自習前的課間,林知夏趁著廁所名義繞到理化實驗樓東側,勘探路徑。那扇不起眼的灰色側門帶著一圈紅漆封條,門把上貼著“禁止通行”的紙條。
她蹲下,裝作系鞋帶,視線掃過門底與墻角,確定沒有紅外觸發(fā)線,轉身回教學樓。
傍晚六點五十,她照常出現(xiàn)在教室。
窗外下起了小雨,像極了那天她第一次見黃瑾夢中回憶蘇醒時的情形。
教室里燈光暖黃,同學們在寫作業(yè)、背政治、聽歌。秦楚坐在左側,正翻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封面寫著“模擬考筆記”。
“你今天幾分走?”
“九點。”
“準時。”
“嗯。”
林知夏答得輕。她已經(jīng)換好運動服,外面套著一件深藍色校服外套,頭發(fā)松散地扎著,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去操場跑步的樣子。
而事實也是如此。
只是她今晚要去跑的,不是八百米操場,而是理化實驗樓的地下儲藏室——真正的編號收容區(qū)。
九點二十八分。
校園大部分燈已熄,只有主教學樓與實驗樓各亮著一兩盞保安照明。
林知夏避開主路,從圍墻間的矮道穿過,翻入實驗樓后院。她從口袋中取出S給的電子鑰匙,靠近門鎖掃過,“滴”的一聲,門輕輕彈開。
她鉆進去,反手關門。
狹窄樓道內(nèi)只有應急感應燈,每走五步才亮一次,冷白的燈光讓每一面墻都像審訊室的鏡面。
她直下三層,來到地下層。
冷藏教具庫就在最里面一間。門是鐵制的,上面裝了感應式密碼鎖。
她戴上手套,從口袋里取出S提供的密碼紙,快速輸入。
門應聲而開,一陣冷風撲面而來。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金屬的氣味,架子上擺著一些老舊的化學儀器,角落里還有一臺報廢的人體生理結構模擬儀。
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偽裝。
真正的收容區(qū),在墻后。
她快步走到最深處,將架子上一個舊型氧氣瓶旋轉90度,機關啟動,“噠”的一聲,后方金屬墻裂出一道縫。
她閃身進去。
狹窄過道盡頭,是一面透明觀察窗。
窗后,黃瑾正坐在一張床邊,雙目緊閉,額頭貼著傳感器,手指被探針扎著——正處于系統(tǒng)誘導下的“記憶重構”模式。
林知夏屏住呼吸,從背包里取出小型干擾器,啟動。
儀器瞬間閃了閃,紅燈變成黃燈。
林知夏拉開門,走進去,取下黃瑾額頭傳感器,小聲喚她:“瑾瑾,醒醒,我們得走。”
黃瑾迷茫地睜開眼,喉嚨干澀:“你怎么……?”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你被盯上了。”她將她扶起,披上一件棉布外套,“我晚來一分鐘,你就出不去了。”
黃瑾神情驚恐:“他們要把我?guī)ツ模俊?/p>
林知夏沒回答,只是拉著她快步穿過通道,關上機關門,在系統(tǒng)恢復之前沖出實驗樓。
校廣播室正好響起事先設定的宣教音頻:“為確保校園安全,請各班于明日早上八點進行緊急疏散演練……”
校園內(nèi)的幾個探頭同步轉向廣播室。
林知夏拉著黃瑾,一口氣沖進體育器材倉庫,從后門繞出,在一堆體操墊與跳箱之間喘息停下。
黃瑾癱坐在墊子上,手指發(fā)抖。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我為什么會被關在那種地方……”
林知夏蹲下,凝視她:“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但你正在醒來。”
“醒來?”
“你被植入過錯誤的記憶。”她低聲說,“但你的潛意識開始撕裂那些假象。系統(tǒng)會判斷你是‘不穩(wěn)定樣本’,所以要在第二階段啟動前轉移你。”
黃瑾聲音顫抖:“我是誰?”
“你是黃瑾,”林知夏堅定地說,“是金桐鎮(zhèn)一中的學生,是我同班同學,也是系統(tǒng)最不想你變回的那個人。”
夜里十一點,林知夏帶著黃瑾離開學校,從一輛接應的摩托車后座上消失在夜色中。
手機再次震動。
S發(fā)來一條消息:
【你做得很好。但他們已經(jīng)知道你是“異常項”。你準備好了嗎?】
她看著屏幕,眼中不見一絲退意。
【我一直在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