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五十五分,金桐鎮一中升旗儀式即將開始。
林知夏站在操場隊列最后一排,校服扣子整齊,袖口壓得筆直,頭發一絲不亂地束在腦后。
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眼睫微垂,仿佛只是普通的一夜未眠——而不是在凌晨時分,從理化實驗樓地下逃出、帶走一個“不可喚醒”的異常樣本。
她的手,藏在袖口里輕輕握著,還在發熱。
身側的同學談論著昨晚突發的“廣播事故”。
“聽說是廣播室出bug了?”
“應該是學生亂動設備,后面十幾秒完全聽不懂播的是什么。”
“也沒出事吧?我爸是教務主任,他說攝像頭好像調錯方向了,真是笑死。”
林知夏沒有回應,只安靜聽著,目光在操場中央的旗桿上停駐。
旗幟冉冉升起,晨風穿過衣領,貼著她的脊背吹進體內——像是某種無聲的提醒。
她現在是“編號023”,已經被系統列入一級觀察名單。
意味著,從此刻起,她的一舉一動都將暴露在更加高精度的篩查之下,連“心跳幅度異常”都可能被當作危險信號。
可她也不能停。
黃瑾只是第一步,后面還有更多人——她要把他們一個個拉回來。
“林知夏。”
一個清冷的男聲自側后方傳來,像晨霧中滑過的一道刀鋒。
她緩緩回頭,映入眼簾的是沈硯。
少年穿著與她同款校服,內襯白襯衫沒有系扣子,領口微敞,露出鎖骨下隱隱的青筋與刀削般的喉結。
他的發稍略長,垂在額前,眼尾挑起,眼底卻有淡淡青色,似乎也是一夜未睡。
“你怎么在這邊班列?”
林知夏反問。
“物理競賽組剛解散。”他將手插進褲袋,“順路路過。”
她看著他,眼神波瀾不驚,唇邊卻悄然收緊了一線。
“你昨晚去哪了?”他忽然問,語氣輕得像是尋常閑聊。
林知夏眉眼一動:“晚自習,之后就回了家。”
“我看見你從器材室后門出來。”
她沉默。
沈硯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了幾分:“你知道,那地方沒裝監控。”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敲在她小心筑起的殼上。
“你監視我?”她語調陡然冷了幾分。
沈硯沒笑,唇角卻緩緩揚起:“是你先動的手。”
他眼神掃過她握緊的袖口,語氣意味深長:“你把黃瑾帶走了,對吧?”
林知夏呼吸微頓,下一秒卻冷靜接話:“你要舉報我?”
沈硯低頭,靠近她耳側,聲音仿佛壓在她脈搏上:“我如果要舉報你,昨晚你就沒法活著站在這。”
四周仍是學生們散亂的隊列與老師的口令聲,而他們之間,卻仿佛臨界于一個孤島——無聲、緊繃、暗流洶涌。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知夏低聲問。
沈硯偏過頭,眼神驟然認真:“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樣。”
林知夏的瞳孔微縮,腳下仿佛踩空了半秒。
“你什么意思?”
沈硯目光沉靜,像是藏在夜色深處的一把匕首,“我十歲那年在實驗室醒來,記不得自己之前的人生。醫生說我是創傷性遺忘,但我知道不是。”
“我能記得血的味道。”
林知夏喉嚨一緊。
“我不知道你從哪兒來,也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沈硯聲音依舊冷靜,“但我知道你不是‘正常樣本’。”
“系統在選人,知夏。”他喚她名字,“你選了站出來。”
林知夏垂下眼眸,像是在抑制什么波動。
“那你呢?”她聲音低啞,“你選哪一邊?”
“我選你。”
林知夏猛地抬頭,目光撞進他眼中。
那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目光,干凈、沉靜,卻帶著一種沉潛的欲望,像火焰裹著水,將她所有偽裝都燒得噼啪作響。
升旗儀式后,林知夏回到教室。
第一節是語文課。
她翻開課本,意識卻還停在剛才操場那句“我選你”里。
沈硯的話不是情話,卻比情話更讓人無法呼吸。
他們之間,從來就不是簡單的喜歡。
是靠近即燃的靜電,是從對方眼中看見自己裂紋的那一瞬,是在被系統逼到角落時,唯一能夠共振的人。
“林知夏,”語文老師喊她,“這段《離騷》,你來朗讀。”
她站起來,聲音平穩:“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聲音清晰,咬字干凈,但沈硯卻能聽出她語調里的輕微不穩。
他坐在隔了一個班位的窗口邊,斜靠在椅背上,指尖輕點桌面,仿佛在記錄她每一個情緒的落點。
下課鈴響。
林知夏走出教室,剛轉入走廊拐角,身后傳來腳步聲。
沈硯追了上來:“中午陪我去買書。”
“為什么我?”
“你不是喜歡偽裝成正常人嗎?”他語氣淡淡,“正常人不是會和男朋友去書店、去超市、吃午飯?”
林知夏頓住腳步。
“你知道我在躲你。”她說。
“我也知道你在等我。”
沈硯聲音低到近乎耳語,帶著侵略性的靠近,像是踩在她心理防線的邊緣:“等我走到你心臟最軟的地方,然后你就沒有辦法了。”
林知夏咬住唇:“沈硯……”
“嗯?”
“你不該靠近我。”
“那你也不該往回看。”
林知夏眼睫微顫,卻終究沒再說什么。
他們就這樣并肩下樓,陽光灑在樓道窗臺,少年校服被照出干凈的白,女孩的影子落在他身側,短短幾步,卻像走了整整一場暗流涌動的博弈。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兩人出現在校門外的小書店。
沈硯買了一本《數學競賽經典解題》,又順手拿了瓶咖啡,結賬時發現林知夏早已替他付賬。
“這是賄賂?”他挑眉。
“這是感謝你昨晚沒舉報我。”
他笑了一聲,將書丟進她手里:“那你拿回去讀,替我考試。”
林知夏沒接,只回望他:“沈硯,你知道你可能也在系統觀察范圍里嗎?”
“我知道。”
“那你還靠近我?”
沈硯沉默片刻,忽而緩聲道:“你以為我是在靠近你,其實你才是那個走得更深的人。”
“林知夏,你比我還瘋。”
林知夏垂眸,沒有否認。
她瘋的不是挑戰系統的膽量,而是在這樣危機四伏的處境下,還容許自己對沈硯動心。
這種心動,是毒藥,是火焰,是她明明知道會死,卻依舊不肯回頭的深淵。
當天下午,實驗組會議開啟。
黑暗的會議室里,一塊巨大屏幕亮起:
【編號023,已多次破壞指令路徑。】
【其行為邏輯偏離設定模型,疑似出現自主判斷傾向。】
【必須鎖定,準備轉移。】
而林知夏,此刻正走在教學樓走廊,手中拿著《數學競賽經典解題》,神色如常。
沈硯跟在她身側,忽然停住腳步。
“你聽見了嗎?”
“什么?”
“廣播室剛才開始播‘晨間健康提示’,內容被換了。”
林知夏頓了頓。
“有人學你。”
沈硯笑了一下,望著她的眼睛:“林知夏,這說明你不是唯一一個覺醒的人。”
“你已經點燃火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