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四節課，是實驗班自習。

窗外的陽光逐漸斜了下來，落在金桐鎮一中的教學樓走廊上，照出了一地泛白的光斑。風穿過廊柱，帶著初夏氣息，連課桌上的試卷都輕輕抖動了一下。

林知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邊攤著那本《數學競賽經典解題》，眼神卻落在書頁之外的地方。

沈硯就坐在她前排左側，兩人之間隔著一排空位，像是有人刻意劃出的安全距離。

他正靠著椅背，低頭解一道長題，左手轉著黑色簽字筆，神情慵懶，側臉在陽光下呈現出銳利的線條。那是一張讓人難以忽視的臉——眉骨深刻，鼻梁高挺，唇線冷淡，眼尾微挑，總讓人聯想到狼，或是雪夜中游走的獵手。

林知夏視線在他頸側落了一秒，忽然移開。

他不該是我的牽絆。不能是。

可她就是移不開。

“你看我看得這么明顯，是想抄答案？”沈硯低聲問。

林知夏翻了一頁書：“你的題也不見得能對。”

“試試看？”他轉過身，單手撐著桌面，聲音壓得很低，“或者你想我們換個位置，我坐你旁邊？”

她淡聲：“不想被老師點名的話，建議你別挪。”

“你怕被看見？”

“我怕你惹事。”

沈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指尖輕叩桌面：“林知夏，你是不是以為你每一層偽裝都能騙過別人？”

林知夏沒有回答，只靜靜地盯著黑板，仿佛下一個要爆炸的不是系統，而是她心口里那道不斷震蕩的余波。

他靠得太近。真的太近了。

沈硯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做題，卻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里，唇角微揚。

她心虛了。

放學鈴響，天色已近黃昏。

高中的校園總在黃昏時分格外沸騰，像是某種巨大的氣流正在地面下緩緩流動，而所有人都在不知情地踩在那股暗流之上。

林知夏背著書包走在教學樓南邊的走廊上，腳步一如既往地穩。

但就在轉角時，她猛然撞上一人。

“啊——”對方是隔壁文科班的同學，手中一大摞試卷頓時散落一地。

“對不起。”林知夏立刻彎腰幫忙撿。

“沒事沒事。”那女生抬頭一看，頓了頓，“你是……林知夏？”

“嗯。”

“你……最近挺安靜的。”她低聲說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些小心和敬意，“謝謝你，幫我拿上樓吧？”

林知夏點頭，跟她一同走向教務樓。

沈硯站在轉角處，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眸色微沉。

她還是習慣一個人處理所有。

不遠處，廣播室方向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雜音——

“——編號029，行為軌跡偏移，聯系中斷，推定已脫控——”

聲音僅持續了兩秒，便被緊急掐斷。

但沈硯聽見了。

他的腳步一頓，眼神微涼。

編號029——是曾在實驗室出現異常反應的樣本之一。

也就是說，又有人覺醒了。

他下意識掏出手機，卻發現信號被屏蔽，頁面上跳出一句冷冰冰的提示：

【特定區域網絡管控中。】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系統的“捕獵”開始加速了。

晚上九點半，晚自習結束。

林知夏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手里的通知單——校方將在本周末組織一次封閉式競賽模擬，地點是校外舊理化中心。

舊理化中心，是她逃出黃瑾所在實驗樓的副本結構。

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次誘導試探。

她垂下眼，指尖慢慢蜷緊。

腳下忽然傳來輕響，一顆白色橡皮在她腳邊滾了一圈。

她低頭，正要彎腰去撿，下一秒，有人先她一步。

沈硯。

他半蹲著身，將橡皮遞來，聲音低啞：“你又走神了。”

她接過：“謝謝。”

“在想什么？”

“模擬考。”她撒了個簡單的謊。

沈硯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下：“你每次說謊，都不看我眼睛。”

林知夏沒說話。

他站起身，與她并肩向宿舍方向走：“今晚我有點餓，陪我去小賣部。”

“你晚上不是不吃甜的？”

“今天例外。”他說，“我想吃你買的東西。”

林知夏微頓。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直接？

小賣部的燈昏黃而溫暖。

她選了瓶可樂，隨手拿了兩包薯片，一瓶酸奶。他站在她身后，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她手指抓起飲料那一瞬，神情莫測。

她付完賬轉身：“回去吧。”

“我們坐一會兒。”

沈硯拉住她，帶她走到體育館后面那處幾乎被廢棄的看臺。

那里平時沒人來，天黑之后就像是整個學校的盲區。

林知夏坐下，打開可樂，輕輕喝了一口，涼意從喉嚨直抵胸腔。

沈硯把薯片撕開，靠她一側坐著，雙腿隨意地伸展著，側臉被夜風吹得愈發冷峻。

“你小時候，有沒有特別想做卻沒做成的事？”他忽然問。

她側頭：“比如？”

“比如逃課，比如逃走。”

林知夏的呼吸微頓。

“我小時候，”她輕聲說，“總想著有一天，能離開家鄉。”

“為什么？”

“因為那里太安靜了。”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時間線里飄出來，“安靜得讓我以為我不是活著，而是被人設定在某種軌跡里。”

沈硯沒有接話。

他在聽，聽她說出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現在也一樣。”她咬著吸管，嗓音很輕，“我們都在軌跡上，誰走得遠一點，就會被系統拉回來。”

“你怕嗎？”他問。

“怕。”她坦然。

“但我更怕被忘記。”

沈硯轉頭看她。

月色下，她的眼睛清澈透明，睫毛微顫，像湖面薄冰。

她是那種讓人一靠近就會心軟的類型，明明刀槍不入，卻又藏著最深的軟肋。

沈硯靠得更近，嗓音幾乎貼在她耳后：“如果有一天你真走了，不帶我，我會瘋的。”

林知夏手一抖，瓶口碰在下唇上。

“你別說這種話。”

“我不是說說。”他望進她眼里，“我認真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也知道你不是誰的棋。”

她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終被月光遮住。

那一刻，她明白了沈硯的靠近從不是試探，而是早有預謀的選擇。

他不是被系統選中的人。

他是，為了她才反選了系統。

那夜，林知夏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她翻開筆記本，在某一頁最下角寫下一行字：

“編號017：滲透體？或第二主控？”

緊接著，她抬頭看向窗外天邊，眼神清明如水。

另一頭，沈硯坐在宿舍床上，低頭盯著手機屏幕。

系統信號忽然恢復，提示音響起：

【編號017：臨界行為穩定度不足，建議盡快設限。】

他看了看時間，夜里十二點整。

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們想封鎖誰？”

他合上手機，拉開抽屜，里頭放著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三年前被截斷的實驗組名單。

上面——赫然印著：

林知夏（目標核心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