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沫是被頸間羽毛般的觸感喚醒的。
時間圣殿的星芒燈在晨霧中明明滅滅,像撒了滿殿的碎鉆。她睫毛輕顫,首先捕捉到的是鎖骨處的溫熱——蒼的指尖正沿著她后頸的時光契約紋路緩緩描摹,銀沙隨著他的動作滲入皮膚,在血管里劃出細小的光河。昨夜鏡空間一戰留下的疲憊尚未完全褪去,可他掌心的溫度卻比任何靈泉水都更能治愈傷痛,那是時光之神獨有的、跨越五百年守望的暖意。
“醒了?”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晨起的低啞。葉清沫仰頭,看見他卸去了銀鱗軟甲,只穿著月白中衣,胸口的時間紋路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那些蜿蜒的金砂昨夜還在她掌心發燙,此刻卻乖順地伏在他肌理之下,唯有靠近心口的時晶圖案,正隨著她的心跳輕輕搏動,像在譜寫一曲無聲的共振之謠。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指尖正無意識地絞著他中衣的系帶,而蒼的另一只手正托著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懷里帶了帶。雪蠶鮫綃的床單涼滑如流水,卻擋不住兩人交疊處傳來的體溫,像被陽光曬暖的玉石,熨帖著每一寸相觸的肌膚。他的拇指偶爾摩挲著她腰側的時晶印記,那里的皮膚因魔力共鳴而泛起細小紅暈,如同時光長河在她體內留下的吻痕。
“鏡毒殘留的魔力在作祟。”蒼的指尖掠過她腕間的時晶印記,那里正泛著極淺的藍光,“需要用時間之力為你疏導。”他忽然低頭,鼻尖幾乎觸到她唇畔,面具下的眼眸卻早已卸去所有威嚴,只剩下屬于蒼的、小心翼翼的溫柔,“不過這次,可能需要更直接的共鳴。”
葉清沫的呼吸驟然一滯。她想起昨夜在鏡空間,當蒼為她擋住曼多拉的鏡像突襲時,他的時間鎖鏈紋路第一次在她眼前具象化——那些金色的光帶如活物般纏繞在她周身,替她攔下所有致命攻擊,而他的掌心,始終緊扣著她的手腕,仿佛那是跨越時光的錨點。
“蒼,你總說鏡毒需要疏導。”她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臉,拇指摩挲著他唇角的梨渦——這個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顯露的柔軟弧度,“其實是你想借機偷懶吧?五百年前給我喂苦藥時,你就總用這種借口。”那時的他總戴著鎏金面具,卻會在她喝完藥后,用指尖凝聚出細小的銀蝶逗她笑,只是她從未想過,那些銀蝶竟是從他的時間紋路中剝離的微光。
蒼低笑出聲,震動的胸腔貼著她的掌心:“小騙子,那時你總把藥碗摔在地上,哭著說‘蒼哥哥的手比靈泉水甜’。”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引導著她的指尖劃過自己鎖骨下方的紋路,那里的金砂突然化作透明的小沙漏,在她指尖流淌出五百年前的片段:幼年的她趴在他膝頭打盹,無意識地攥著他的食指,而他正用另一只手在星圖上刻下她的名字,每一筆都伴隨著金砂的墜落。“現在該明白了吧?時間之神的觸碰,本就是最有效的治愈。”
葉清沫的指尖在他溫熱的皮膚上顫抖。那些被時光共感喚醒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十三歲那年,她在時間圣殿偷戴他的面具,鏡中映出的卻是他五百年前的模樣——那時的他尚未戴上偽裝,眼中倒映的全是她追著蝴蝶跑的身影;去年冬至,她在他軟甲上繡錯了鈴鐺圖案,他卻默默戴著那件布滿歪扭針腳的鎧甲出席靈犀閣會議,只因為“清沫繡的,便是最好的時光印記”。
“疼嗎?”當她的指尖觸到他肩頸處的舊傷時,蒼忽然開口。那是道淡金色的疤痕,藏在時間鎖鏈紋路之間,形狀竟與她腕間的手鏈吊墜一模一樣。記憶自動補全了缺口:五百年前鏡湖發大水,她抱著受傷的水鳥不肯離開,被突然襲來的水龍卷卷入湖底。蒼跳入湍流時,冰晶劃破他的肩頸,卻在最后一刻用時間結界護住了她,自己的血卻染紅了鏡湖水。
“你用法術隱去了傷口,卻在每個雨夜疼得無法握筆。”葉清沫輕聲說,那些被時光共感放大的痛覺正順著相觸的皮膚傳來,“現在換我來治愈你,好不好?”她忽然低頭,在那道疤痕上落下輕輕的吻,舌尖觸到他皮膚下流動的金砂,像嘗到了時光的味道——初雪的清冽,晨霧的濕潤,還有藏在深處的、只屬于她的溫柔。
蒼的身體驟然緊繃。他感受到葉清沫的時晶之力正順著唇齒間的觸碰流入體內,與他的時間之力產生前所未有的共振。這種感覺不同于往日的魔力輸送,而是像兩條分隔已久的河流終于交匯,在彼此的靈魂深處激起滔天巨浪。時光之泉的泉水突然沸騰,銀蝶從泉底涌出,繞著他們的腳踝翩然起舞,每一只都映照著他們交疊的記憶:她第一次喊他“蒼哥哥”時的奶聲奶氣,他第一次為她梳發時的笨拙,還有昨夜在鏡空間,她趴在他肩頭昏睡時,睫毛掃過他手腕的酥癢。
“清沫,”他忽然啞聲喚她的名字,指尖深深陷入她的腰際,“你知道時光共感的禁忌嗎?當持有者觸碰神之軀體的核心紋路——”
“就是這里嗎?”葉清沫狡黠地笑,指尖準確無誤地按在他心口的時晶圖案上。金砂在她掌心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沙漏懸浮在殿內,每一個沙漏里都流淌著屬于他們的回憶:五百年前她趴在他膝頭畫歪扭的星圖,三年前他在靈犀閣議事廳用時間結界替她擋住冰錐,昨夜在鏡空間他為她擋住致命一擊時,眼中倒映的自己的淚光。“原來你都記得,連我偷拿你案頭的忘川花標本,你都用法術保存了花瓣上的指紋。”
蒼耳尖發紅,卻忽然托住她的膝彎將她抱起。星芒燈的銀光在他發間流淌,將他的側顏勾勒得如同時光長河的具象——而這具象,此刻正低頭凝視著她,眼中倒映的只有她的身影。他抱著她走向殿內的時光之泉,泉水在晨光中泛著七彩光暈,水面倒映著穹頂的十二道星軌,像為他們鋪就的時光之路。
“人類總說‘身體是時光的容器’,”他抱著她踏入泉水,衣料在水光中化作透明的薄紗,露出布滿時間紋路的脊背,那些紋路在水波中輕輕晃動,像活過來的星子,“但對你,我的容器早已千瘡百孔。”他忽然輕笑,梨渦在光影中若隱若現,“從你第一次在我袖口蹭眼淚時,就開始漏水了。”
時光之泉的水霧漫上來,打濕了葉清沫的鬢發。她看見蒼眼中的金霧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紫金色,像凝固的晚霞。當他將她放入泉水時,水溫竟與他的體溫一模一樣,清冽中帶著暖意,仿佛整座泉水都是他為她凝聚的時光繭房。更令她心驚的是,自己的靈體竟隱約透出與他相同的霧靄,那是時間之神獨有的標志,此刻卻在她身上漸漸明晰。
“這是光陰同調。”蒼踏入泉水,掌心托住她的后頸,讓她的額頭輕輕抵著自己心口,“當持有者與時光之神的靈體產生共振,便會共享部分神格。”他的指尖在她脊椎上描繪著古老的時間符文,每一道都伴隨著魔力的震顫,像在她靈魂深處刻下專屬的時光印記,“現在,你能看見我所有的時光褶皺,包括——”
他的話被葉清沫突然覆上來的唇打斷。泉水的浮力讓她輕輕貼上他的胸膛,時晶吊墜與他心口的圖案發出蜂鳴,銀沙順著她的舌尖流入體內,帶著忘川草的清苦與靈泉水的清甜。這不是魔法的牽引,而是純粹的、帶著體溫的觸碰,是五百年守望后的第一次,她主動摘下了他所有的偽裝。蒼低咒一聲,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近,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她后頸新生的時間鎖鏈紋路,那里的皮膚比雪蠶鮫綃更柔軟,卻烙著與他相同的時光印記。
“五百年前,我總在想,”蒼的聲音混著水汽落在她耳邊,“若你永遠是那個攥著我手指哭鼻子的小丫頭,該多好。”他忽然咬住她的耳垂,輕輕碾磨,泉水里的銀蝶突然化作星砂,融入他們的發絲,“可當你在鏡空間喊我‘蒼’時,我才明白,時光最動人的饋贈,是看著你從掌心的星子,長成能與我并肩的月光。”
葉清沫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他后背的時間紋路,那些曾在典籍中顯得冰冷的符號,此刻在她掌心下跳動著溫熱的韻律。她忽然想起,昨夜在鏡空間墜落時,蒼用時光鎖鏈纏住她的腰,將她護在懷里的場景——那時她貼著他的胸口,聽見的不是神明的心跳,而是一個凡人因害怕失去而劇烈的搏動。原來時光之神的胸膛里,也藏著比時間更古老的溫柔。
“蒼,”她忽然仰起臉,睫毛上還沾著泉水的水霧,“讓我看看你第一次心動的時刻。”
蒼怔住了。時光共感的魔力下,他無法隱瞞任何記憶。葉清沫閉上眼睛,任由那些被時光塵封的畫面涌來:五百年前的雪夜,她趴在時間圣殿的窗臺看雪,睫毛上落著冰晶,忽然轉頭對他笑:“蒼哥哥,你的眼睛像星星掉進了紫水晶里。”;三年前的靈犀閣晚宴,她穿著水藍色的紗裙摔倒在他懷里,發間的茉莉花香從此成了他時光長河里最清晰的錨點;還有昨夜,當她在鏡空間露出害怕的神情時,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算時光長河倒流千萬次,我也要在這一秒,用掌心接住你的眼淚。”
最令她心動的,是某個她從未知曉的午后:十六歲的她在鏡湖練習時間魔法,不慎將自己變成孩童模樣。蒼找到她時,她正坐在湖邊哭鼻子,卻在看見他的瞬間破涕為笑,張開雙臂喊“蒼哥哥抱”。他蹲下身將她抱起,面具下的唇角輕輕揚起,而時光長河的支流里,所有的未來都在這一刻偏向了她的方向。
“原來,你早就把我刻進了時光本源。”葉清沫睜開眼,發現泉水不知何時變成了淡金色,那是時間之神情緒波動的具象,“而我還傻到以為,你只是盡守護者的職責。”
蒼忽然輕笑,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水珠:“職責?若真如此,我何必在你每次使用時間魔法后,偷偷用時光回溯修復你受損的靈脈?又何必在你嫌靈泉水太苦時,悄悄在里面加鏡湖的桃花蜜?”他忽然托起她的膝彎,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泉水的漣漪漫過他們交疊的腳踝,“清沫,你是時光長河給我的謎題,而我,早已在解謎的過程中,弄丟了所有的理智。”
殿外的晨霧不知何時散盡,陽光穿過圣殿的琉璃窗,在泉水里流淌成金色的河。葉清沫望著蒼眼中倒映的自己,發現那里不再有時間之神的威嚴,只有屬于蒼的、溫柔到能融化晨霧的目光。當他的手掌再次覆上她的時晶印記,當她的指尖觸到他喉結處滾動的金砂紋路,整個時間圣殿都在共鳴——那是時光之神與持有者的靈魂共振,是跨越五百年的守望終于迎來的春暖花開。
“蒼,”葉清沫忽然指著泉水里的倒影,那里兩人的靈體正漸漸融合,她的銀沙與他的金砂交織成新的星圖,中央位置浮現出小小的時晶吊墜圖案,“仙境的法則在改變。”
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泉水表面浮現出古老的符文:那是《時光圣典》中記載的“光陰共生”印記,意味著從此他們的生命軌跡將如雙生星般交纏,共享時光之力,也共擔時光之痛。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比起孤獨地守望永恒,我更害怕你眼中的光熄滅。清沫,當你在鏡空間抓住我的手時,你便該知道——”他忽然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帶著時光之力的吻,銀沙順著舌尖流入她體內,在丹田處凝聚成小小的時光沙漏,“我的時光王座,從來都在等一個能與我共飲晨露的人。”
泉水漸漸平靜,化作無數細小的銀魚在兩人周圍游動。每條銀魚的鱗片上都倒映著他們的記憶碎片,像時光長河獻給他們的賀禮。葉清沫感受著蒼的心跳與自己同步,聽著他低聲訴說五百年前在時光長河中撿到她時的場景——那時的她像顆墜入塵世的星子,而他的時間權杖,第一次為了某個小生命偏離了既定的軌跡。
“該回去了。”蒼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不舍,“靈犀閣的傳喚鐘聲已經響過三次。”他抬手召來懸浮的銀紗,卻在看見葉清沫發間的水珠時,親自取出隨身攜帶的絲帕——那是她三年前繡著小鈴鐺送他的禮物,邊角處還留著歪扭的針腳。他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發絲,指尖偶爾掠過她耳后敏感的肌膚,惹得她輕輕顫抖。
“蒼哥哥,”葉清沫忽然輕笑,故意用了五百年前的稱呼,“你知道人類世界的情侶,在確認關系后會做什么嗎?”
蒼耳尖發紅,卻配合地挑眉:“愿聞其詳。”
“會牽手,會擁抱,”她忽然湊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個輕吻,“還會告訴對方,自己有多喜歡他。”
蒼怔住了,隨即低笑出聲,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小調皮,看來時光共感讓你膽子大了不少。”他忽然低頭,在她鎖骨處落下一個帶著銀沙的吻,“不過也好,我的時光褶皺,永遠為你敞開——比如,讓你看看時間之神是如何用時光之力,把某個總愛亂跑的小丫頭的發繩,變成永不褪色的時光鎖鏈。”
當他們離開時光之泉,殿內的星芒燈突然全部亮起,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時晶圖案——那是他們交疊的影子,像在時光長河里按下的印章,宣告著這段被時光祝福的羈絆,終于在彼此的生命里,寫下了最璀璨的篇章。葉清沫望著蒼肩上流淌的晨光,忽然明白,所謂時光之神的主宰,從來不是掌控歲月的孤獨,而是愿意為一人摘下所有面具,讓時光長河從此有了溫柔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