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回蕩，時(shí)鐘的滴答聲催促著我和言生前行。

我有些恍惚，即使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夢境，但如今的一切都仿佛虛幻。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

四周的迷霧隨著零的前進(jìn)分散開去，又在我們身后聚攏，冰冷的氣息在蔓延。偶爾，我也會(huì)不安的停下腳步，朝著來時(shí)路看去，只見濃厚的霧氣，和無邊無盡延伸著的黑暗。

這一路都太過安靜。

直到言生突然停下腳步，而我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他的后背。

“對不起···。”

我摸了摸額頭，抬頭看去。

迷霧中顯現(xiàn)的，是一扇金色大門，只是早已破敗不堪，像是年久失修，時(shí)光的痕跡早已遮蓋它本該的光芒。門框四周被翠綠的藤蔓緊緊纏繞，粗大而又繁密的葉片快要將整扇門都遮擋住。

我在言生身后，看著零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那一刻，就像是他賦予生命的色彩，藤蔓退避，金色大門突然照射出耀眼的光芒，透過門上鑲嵌彩色的玻璃，照應(yīng)在地上的，是不同顏色的光暈，金銀色的圓形手把中央，是一顆鮮紅如血的寶石。

我偷偷瞄了言生一眼，和我的反應(yīng)比起來，他平淡許多。

或許是因?yàn)樗淖⒁饬Ω性诹愕纳砩希鞘且浑p帶著怒意的眼睛，再次看向我時(shí)又會(huì)刻意得避開，換上溫柔卻又憂傷的視線。

此刻的我站在這里，眼眸中同時(shí)映照著兩個(gè)人的背影，內(nèi)心那種不好的預(yù)感再次攀爬而上，我往前一步靠近言生，余光只見零伸出手，將手掌心對著鑲嵌紅寶石的地方按壓下去，那寶石鋒利的邊緣刺傷他的皮膚，被流出的鮮血染的更加鮮艷明亮。

我的心一緊。

“來吧···”

“歡迎來到零界時(shí)空的起點(diǎn)。”

他的聲音變得慵懶許多，突然聲音的轉(zhuǎn)換更像是現(xiàn)實(shí)中招待客人的朋友。

門吱呀一聲開啟，厚重的金屬碰撞聲響徹這片空間。我還在好奇的打探著周圍，言生已經(jīng)握住我的手腕向前走了。

這里的一切與門的華麗神秘截然不同，陳舊的書架無聲地矗立著，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書架之間擺放著一張樸素的木制圓桌。

站在這片空間的中央，這里的四周沒有墻壁，我感受到一陣淡淡的光線從頭頂照射下來，我抬頭向上看去。

頭頂上閃耀著的，是一片星空。

流星從頭頂劃過，拖出一道光痕。我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就像是我的命運(yùn)，也在這片星空之中。

言生輕輕地拉了我一下，喊出我的名字。

我緩過神，轉(zhuǎn)頭對著言生笑。

目光收回，我向前看，零站在桌前，拿出一條白凈的手帕擦著手上的血跡，嘆息一聲，將額前的頭發(fā)向后撩去，再將書架中的茶具拿出，倒著茶水。

零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像是擺放了許久的，鏡片已經(jīng)不那么亮了，但花紋依舊是精致的，鏡框周身都雕刻著精美的圖案。

我站在鏡子前，身體的一半被零擋住，透過鏡子我看見自己的眼睛，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雙眼，我還想走近，零卻突然出現(xiàn)，隔在我與鏡子之間。

他一手舉著茶杯，將倒好茶水的杯子推到桌子的邊緣，轉(zhuǎn)身朝著書架走去，拿出一本記錄著什么。

我端起茶，茶杯的周身冰涼，茶水仿佛能穿透杯身流入指尖。

言生向我走來，伸手想要接過它。

零開口了。

“只是安神的，不用那么緊張。”

他沒有轉(zhuǎn)頭，手中的筆還在書中記錄著什么，語氣也淡淡的，但也透露著些許不滿。

「虛偽。」

言生的聲音更為冷淡，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使得我我手中的茶杯有些顫抖。

零抬頭看了看我，“我沒必要在這就殺了你們吧。”

他的口吻漫不經(jīng)心，“喝吧，沒事的···”，說完便抬起手，自己也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我在言生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合歡花的淡淡清香便涌入口鼻。

零合上書，再將書放回原處，走到我面前替我拉開桌下的椅子。

“謝謝···”我順勢又拉開身邊的椅子，拉著言生坐下。

“現(xiàn)在，我來為你講一些有關(guān)這里的規(guī)則···”

我點(diǎn)點(diǎn)頭，將茶杯放在桌上擺好。

“零界時(shí)空由無數(shù)小屋組成，每一個(gè)小屋對應(yīng)著不同的主宰者。”

“主宰者分為一到三階，至于區(qū)別，走到最后，你自然會(huì)明白。”

“小屋中的規(guī)則都由主宰者決定。”

“有異議嗎？”

我搖搖頭，不說話。

「有。」

我轉(zhuǎn)頭看向言生，而零此時(shí)的表情則十分玩味，頗為嘲諷的看著他。

“你有異議，這我并不在乎。”

「規(guī)則都由一方來定這對她并不公平。」

“命運(yùn)從沒有公平可言。”零的聲音變得嚴(yán)肅起來，“這場游戲是她同意參加的，不論如何，贏了就成功，輸了自然就付出代價(jià)。”

“代價(jià)？是···什么樣的代價(jià)？”

眼看他們便要爭吵起來，我有些瑟縮得打斷他們的對話。

零的嘴角浮現(xiàn)一絲微笑，“誰知道呢，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不是嗎？”

我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低沉著頭，胡思亂想些什么。

言生看著我，眉頭緊鎖。

“怎么樣，守護(hù)天使，要不要陪她一起啊？”

我難看的臉色在零脫口而出的下一秒就變得有些發(fā)燙，“不了···我自己就可以···”

我輕聲說著，有些尷尬得不敢抬頭。

「林澄。」

我聽見言生喊我，先是頓了頓稍稍抬頭，眼前的零坐在椅子上，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握著書。他沒有多看我一眼，不言不語，像極了一個(gè)看戲的旁觀者，等待著某種結(jié)局自然浮現(xiàn)。

言生抓住我的手，將我的視線拉回他的身邊。

「我想陪著你。」

他是這樣說的。他的眼神那么堅(jiān)決。

我的喉嚨發(fā)緊，卻還是搖搖頭。

「我說過，我想幫你···」

“可是···”，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急促地呼吸間這里的一切仿佛都陷入沉默。

言生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聲音低了些，他的眼睛，就像是我頭頂上方的那片星辰。

我愣愣地看著他，心跳聲像是一根刺將所有反駁的話堵在了喉嚨口。

其實(shí)，言生沒有必要陪著我犯險(xiǎn)，顯然這是一場沒有回頭路，賭命的游戲。良久沉默的我躊躇著，此刻我是矛盾的，軟弱的心在慶幸，慶幸這一次終于有人會(huì)選擇我，只剩僅存的理智警告著我的心，只是看著言生，我的眼中，腦中此刻便已都是他說話的樣子了。

最終，我還是點(diǎn)頭了。

「我們該怎么做？」

言生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零.

零挑了挑眉，“看來已經(jīng)決定好了。”

他指向身后的鏡子，“去看看吧，你會(huì)知道答案的。”

我的身體有些僵硬，挪動(dòng)著腳步，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不知什么時(shí)候，我身上的傷早已愈合，看不出一絲血跡，臉上的灰也被擦得干凈，這一次靠近，我的眼睛在鏡中顯得更加清晰，即使那是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我似乎也能看見自己的內(nèi)心，它牢牢地被鐵鏈捆綁著。

突然的恍神。

隱隱閃著光亮的瞳色被一層淺淺的灰霧所籠蓋。迷霧漸漸包裹著鏡子里的人，我不受控制的想要伸出手，觸碰鏡中的自己，一股力量像是要把我整個(gè)人都拉進(jìn)鏡子中。

我突然聽見了破碎的聲響。

就像是一個(gè)鬧脾氣的孩子隨意砸著手邊的物品宣泄著情緒，玻璃聲散落地面，意識忽然清醒，借著，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后倒。

言生跨步上前，伸出手扶著我。

零依舊冷靜的端坐在椅子上，看著手中的懷表。

當(dāng)我站起身時(shí)，只看見滿地的鏡子碎片中，是一個(gè)又一個(gè)我。

“被嚇到了吧哈哈哈！”

我扶著身后的椅子，喘著氣坐下。只聽見清脆的笑聲從頭頂上方傳來，我好奇地抬頭，圓桌上方是一個(gè)穿著白色T恤衫和白色短褲的男孩，他有著金黃色的短發(fā)，一只耳朵上垂著一枚亮晶晶的流蘇耳墜。

“HI，好久不見啊零！哇—塞，你的制服丑死了，勒得不難受啊！”

他笑著對著坐在椅子上的零說著，又在我和言生的頭頂四周蹦蹦跳跳。

零顯然是不耐煩的，“Q3，不要太過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會(huì)違反規(guī)則啦，這次大人您就放我一馬，好吧～”

他一點(diǎn)都不在意地回應(yīng)著，嘴里又嘟囔著什么，“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就出來了嘛，你不告狀的話，那幫老東西就不會(huì)知道的啦！”

他一鼓作氣說了好長的話，攤了攤手又翻了個(gè)白眼，我?guī)е闷娲蛄克Ｑ陨鷦t不耐煩得站在我的身旁。他注意到我的眼神，終于從頭頂上方跳下來，輕輕地落在地面上。

這是一個(gè)與言生差不多高的男孩，看上去年齡也差不多大，不過比上言生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他的，似乎過于多了，他并不像言生如同黑夜般的沉穩(wěn)，反倒更像是晴好天的太陽，配著他那頭金發(fā)，這形容再合適不過。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Q3，你們可以叫我桑久，我自己取的，怎么樣～，我跟你說，我可是半神，厲害吧哈哈哈哈哈，不過這家伙更牛，他呀···”

桑久滔滔不絕的說著，眉飛色舞。話說一半，就被零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喵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sorry，說多了。”說罷，又對著我眨了下眼。

言生還是像之前一樣將我護(hù)在身后，而我則被逗地笑出了聲，又突然一想。

“為什么···是，半神？”

桑久撓了撓頭，似乎在想著怎么跟我解釋，“emmm···，就是···啊，對！額··實(shí)習(xí)期！你們?nèi)祟惒欢歼@么叫。”

我聽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無論在哪，就算是神也有實(shí)習(xí)期，大家都是卑微打工人啊。”

我還在低頭想著，桑久饒有興致地湊到言生面前。

只是···這觀察的距離好像有些過于近了···

我只看著桑久“噌”的一下變靠近了言生的臉，閃著一雙大眼仔細(xì)打量著他，此刻的我都替言生捏了把汗。

“你還真是有意思，你不會(huì)是，故意選他來陪你的吧，”

桑久發(fā)出嘖嘖嘖的聲音，轉(zhuǎn)而看向我，“你怪聰明的，我都沒想過有這招。”

言生不耐煩地閉上眼，冷冷的對他說了一句，「走開」，便自顧自的拉開與桑久的距離。

一直坐在椅子上安靜的零突然出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他掏出手中的懷表，嘴中好像是在細(xì)數(shù)著什么，“好了，別聽他胡說了，時(shí)間差不多了。”

桑久氣憤地又竄回到天上，“什么胡說，啊！敢說我胡說！我說的那可都是···”

零壓根就沒有理會(huì)他的氣急敗壞，沉默著指引著我和言生再一次來到鏡子前。

他擺了擺手，碎片瞬間恢復(fù)原樣，我有些害怕，不經(jīng)意間與言生對視，他像是心領(lǐng)神會(huì)，拉住我的手腕。

桑久歡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一路好走哦！”

我轉(zhuǎn)頭看見他的笑臉洋溢著，零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從后方傳來。

“林澄，命運(yùn)不會(huì)同情任何人，這一次，記住這里的一切吧。”

我張嘴想要詢問更多，可是他與我的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我看向言生，然后默默的閉上雙眼。

只覺身體在急速墜落，恍惚中，我半睜開眼——

鏡子前，光影漸漸退去。零和桑久停留在原地，仿佛被凝固在這一刻。

只聽見零的聲音穿過洞口。

“她的命運(yùn)···我也無法預(yù)知了。”

“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有人大笑著，我看見桑久隨意的將腳翹在圓桌上，手上把玩著切了一半的蘋果，幾塊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說著。

他們說的，是我的命運(yùn)嗎？

來不及多想，身體的疲憊似乎將我的整顆心都拉扯開，塵封已經(jīng)的鎖鏈在那一刻堅(jiān)持不住，斷裂開來。

聲音消散，意識也隨之而走，空間陷入沉寂，時(shí)間像被封鎖。

無人知曉，從這一刻開始，等待著我們的，究竟是希望，還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