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生的聲音。

「林澄···」

意識蘇醒。

我睜開雙眼。

此刻的我們，站在整片黑暗的中央，四周空曠，沒有任何光亮。

我難以摸清四周的方向，在黑暗中，我只能聽見言生勻速的呼吸聲。

不自覺的靠近，我的心，也似乎被寂靜緊緊包裹，透不過氣。

破損吊燈前后擺動，牽扯墻皮發出難聽的吱呀聲，松動的搖晃聲···

角落處散發光亮，但燈泡已經過于老舊，微弱的燈光一停一頓，光則是灰蒙蒙的暗黃，像被淺色的薄紗覆蓋著。

不知哪兒吹來的一陣風，清擦過耳邊，帶起耳下的幾縷發絲。

吊燈的光芒被熄滅，我的眼前又陷入一片詭異的黑。

模糊中只感覺右側的窗簾被吹起，一道刺眼的光亮。

一瞬間，窗扇向兩邊打開，砸向墻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擋著光的手放下，借著淺淺的月色，終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與這里的破舊不堪格格不入的，是他的模樣。

我曾說過，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空，時間仿佛被凍結。

我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像是著了魔。

“咚！！”

頭頂發出的巨大響聲打破了此刻兩人相近的呼吸，像是宣告著不滿，卻引著我的心臟產生劇烈疼痛。

言生想要上前攙扶，卻只聽耳邊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與哭。

“姐姐，請幫幫我們吧。”

兩人異口同聲。

哭泣的傷痕夾雜著尖銳的笑意。

這是沉睡在黑暗中的呼喚，猶如敲碎了我的夢一般將我的靈魂從深處喚醒。

指尖的皮膚開始產生了強烈的反抗。

我低頭看——此刻拉著我的手的，是一對雙胞胎。

“姐姐，姐姐···”

我看見，她們的手上沾滿涂料，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眼角含著淚。

小屋開始轉動，嘈雜響徹整座小屋。

我預感不妙，想要掙脫她們的手，可我做不到。她們的指尖深深陷入我的皮膚，想要挪動腳步手臂便被拖著帶出一道刺眼的血痕，耳邊只剩言生急促的呼喊，離我越來越遠。

當一切都停止時，我感受到從頭頂上方射下一束燈光，我猶如站在舞臺上一般，不知是手臂上哪一處的傷淌著血，順延著垂落的手往地板上一滴一滴。

她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輕輕的，帶著哭泣的聲音，開口了。

“姐姐，從這里開始，就是一階主宰者的世界了。”

我像是被盜了魂，目光無神，一切發生的迅速，我能依稀看清她們的服裝，此時空中鈴鐺作響，循著聲音視線就自然落在她們纖細的手腕處，系著的那條帶有紅色鈴鐺的金線手串。

“姐姐，帶我們走吧（去吧，逃離這里）。”

她們的話，在我的腦中回響。我感到有人像是在我的身后將四肢捆綁，我喘不過氣，自救的迫切希望讓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呼喊著言生的名字——無人應答。

我意識到自己的身邊空無一人，心開始動搖，那無形的鎖鏈將心纏繞的更緊了。

我的情緒達到頂點，小屋中傳來哭喊的回聲。

“言生——！”

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拿著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鎖鏈，力量在慢慢消失，我虛脫的跪倒在地，看著前方。

“言生呢！”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死死得盯著她們。

“別走！告訴我，他去哪了！”

可我只能聽見鈴鐺的聲響，慢慢收攏我的悲傷。

風將披散在肩上的長發吹起，一起都歸于平靜。我在等自己的心，它快速地跳動，麻木的手顫動著，刺痛讓我注意到，手中握著的鏡子碎片。

我爬起，呆呆的看著它，但我的思緒完全不在這里。

言生去哪了？

他會死嗎？

明明，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我的心像是被擰在一起，直到我的腦海中傳出微弱的聲響。

「林澄···我在這里。」

心停止了一秒。

我有點控制不住嘴角的笑，但淚水不知為什么涌了出來。

我知道這是言生的聲音，驚喜與興奮催促我站起身，暈眩感貫穿全身，我保持不住平衡身體再一次前傾。

「當心！」

這話說得有些晚，我的膝蓋又一次磕向地面。

“對不起···”

「沒事？」

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關切，我不禁笑了笑。

“嗯！沒事“

”你呢？“

”你在哪兒？“

”你受傷了嗎？“

我拋出一連串的問題，還想繼續問下去，卻也意識到有些不妥。

這氛圍，突然變得有些···

「我沒事。」

「不知道在哪，但我能看見你。」

「我沒受傷，所以···你的手···」

他一句一句回著，談到我的手，他的語氣有些顫抖。

“沒事的，不疼。”

我在說謊。

百分百的謊言，但此刻的愉悅覆蓋著傷口，讓暴露在空氣中的血液都變得有些發暈的甜。

我抬起手，細細端詳著那枚簡簡單單的碎片。

「桌子底下，有另外一塊。」

我瞬間領會到言生的意思。

但我不敢說，也不敢動。

我的沉默已經讓言生清楚我怕黑的事實。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任何東西，耳邊依舊能聽到雙胞胎隱隱的笑聲。

此時此刻，我看到了軟弱的實態，四周無可依附的命運就只能是靜等狂風來襲后的終結。

「林澄，我在這里。」

「別怕。」

最后一句，像是言生故意加上去的，他在擔心戳穿我的脆弱，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溫柔的聲音。我突然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賴在原地，嫌累嫌腳疼的孩子，在被大人哄著起身。

言生也定是有些不習慣的，我們都陷入一陣沉默。

伴隨腳下老舊木板吱呀的響聲，我的躊躇有了結果。

可我仍舊知道，自己做不到，這就像是一個長久的暗示，提醒著自己永遠都做不到。

上前一步后，我選擇了原地徘徊，就算我明白這是浪費時間，我想要說服我自己，可我的心，一遍遍告訴我，我只是一個軟弱的人。

“他真的在嗎？”

「林澄。」

「我在。」

“我···做不到。”

我脫口而出，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顆救命稻草，毫不掩藏。

“我做不到···我真的···”

「你做的很好！再往前一點點···」

我停止了抱怨，沒有任何意識，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腳步在慢慢的，在無聲的黑站中移動。

我的心仍然在顫抖，何止是我的心，我的手，我的全身，都在顫抖，黑暗就像是知道我的恐懼，不顧一切的向我撲來，我不敢伸出手觸碰任何事物，直到我的腳觸碰到它。

這是另外一塊鏡子的碎片。

我一鼓作氣，低下身撿起。

「那···再來一次，好嗎？」

「在窗邊，很近···」

我點頭，按著剛才的方式一點一點靠近。

按著言生的指引，我很快就找到了所有的碎片。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把它們拼湊好。

我摸索著邊緣，不緊不慢，那些碎片在我的手中，一點一點變得完整。

我長舒一口氣，“完成啦···”

「做的很好···」

我輕輕一笑，等待著這場游戲的結束，可一切都未改變。

我開始懷疑，檢查碎片后，鼓起勇氣將小屋的里里外外都摸索了個遍，但問題都不在這。

「林澄···你必須得停下來，傷口已經···」

言生的開口讓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言生！你為什么能看到我！”

「我可以透過鏡···子···看！」

“既然如此，要逃出去的就根本不是我！”

我來到碎片面前，一拳捶下，鏡片瞬間粉碎。

這一次，改變開始了。

我所尋找的，在那一刻，都顯現于光明之下。

每一處粉碎都在悄然之中散發光芒，我被光芒吸引想要伸手觸碰。

腳下的木板已經在塌陷。

清脆的木板碎裂聲，我開始極速下墜。斷裂的木板，鋒利的碎片，整個人都即將陷入無盡的深淵。

風聲劃過我的臉，一切都突然亮起光芒，我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撞上一片更大的玻璃鏡，巨大的天空突然在我的目光中閃現，來不及等我的驚訝落地，我的身體再次墜落，隨即，全身從鏡身中穿透，碎片劃過，我已經聽不見，只能感受到疼痛在蔓延，直至觸及我的內心深處。

預感墜入地面的一剎那，我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之中，緊接著是一份溫暖，我的身體被人托起，輕輕抱在懷中。

他像是在滿地的碎片中坐下了，我的余光中盡是碎片折射的光與血紅，那是我的血嗎？可我不覺得痛。

我好像想起，夢境中的時候，也有那么一刻，我枕著言生的腿安心的睡著，感受到他的手輕輕的幫我撩去遮蓋在我臉頰上的碎發。

“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啊。”

我想著，卻沒有力氣了。

當光芒收斂，小屋仿佛回到之前，言生的呼吸喚醒沉睡的我，一片黑暗中，我輕輕的喊著言生的名字，他沉默著，但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邊。此刻，他的手緊緊抓著我的手腕，我也已經像剛開始踏入這里一般，站在這片空間的中央。

言生拉著我，我們慢慢的向前走，在黑暗中，我們向前走，直到遠處出現光亮，當我們走近時才發現，那是仍然發出輕微回聲的，系著紅色鈴鐺的金線手串，它輕飄飄的浮于半空中，我和言生相視一笑，我伸出手，將手串捧回手心。

“姐姐，我們還會再見的。”

雙胞胎的聲音在我們身后響起，可是我與言生，頭也不回地跨出這里，向著光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