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小屋時，我注意到言生頭上的血跡正在漸漸消失，曾經觸目驚心的血痕也已不在。

我抬起手臂，低頭觀察著身上的傷痕。

顯然我手上的傷會消失得慢些，一道道痕跡還是清晰可見。

言生目光微微閃爍，伸出手輕輕摸著。

隨著他冰涼的指尖觸碰上傷口，我的心臟也仿佛被按上了暫停鍵，隨著指尖的起伏壓低著呼吸。

言生低頭沉默，直到我的傷口逐漸消失，他才輕聲開口。

「還疼嗎？」

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

“不疼。”

有些做賊心虛的回答，不好意思地從他的手中抽出，轉了轉手腕，迫不及待地轉移話題。

”你呢？你怎么樣，還痛嗎？”

我邊問著，伸手轉動他的身體，從上到下都觀察了個仔細。

言生滾下山坡時的畫面依舊歷歷在目，回憶起還是會呼吸停滯，可現在，他的反應就像是什么都未發生過一般，笑著任由我擺動他的身體。

「我沒事。」

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撇撇嘴，“嗯···有點心虛啊！”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看到他的嘴角彎起，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

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靜止，我們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我們一邊走，一邊聊，氣氛輕松愉快，仿佛一切的苦難和痛楚都已經隨著笑聲遠去。

這段路似乎比之前要長得多，像是傷口在愈合的過程中，不斷被回憶所吞噬。

但究竟是回憶在喧囂，還是現實在凌亂？

一陣歡呼，鼓掌，骰子朝著四方滾動。

這一動靜引得我和言生同時抬頭，卻什么也沒看見。

“嗨～！看來要迎接新客人了···”

他響亮的聲音突然傳出，緊接著四周都安靜下來。耳邊只剩下他一人的鼓掌聲。

我尋著聲音看見他的身影。

一身暗紫色的西服套裝，盡顯神秘與奢華，最為亮眼的是那枚紅寶石胸針，與火紅的頭發相配。而他右眼被皮質的眼罩所覆蓋，左眼遠看時還是亮黑的瞳色，近看時，卻如同燃燒的火焰，灼熱而深邃。

他坐在高腳凳上，單腳翹起反復晃動發著光的皮鞋，一只手高高拋起兩枚黃金制成的骰子，另一只手舉起透明高腳杯，搖晃著杯中的香檳。

這里的一切就像是為他而生。

四周金碧輝煌，光線與陰影交織，豪華的陳設和撲面而來的香氣讓人不禁陶醉。

但與曾經的壓迫相比，這里的光似乎有著讓人恍如夢境的錯覺。

“歡迎···參與我的賭局！”

他的雙手攤開，笑的肆意。

”賭運···還是賭命？”

他一瞬間便將四散的骰子聚攏在手心，拋向空中，骰子猶如燒焦一般，一剎那化為灰燼從他的手掌心中垂落而下。

緊張的氣氛被他的目光點燃。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別怕，只是一個靠運氣的小游戲而已啦。”

他主動打破沉默，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說著，語氣懶散似有些不耐煩。

緊接著，便往手中吹了口氣，骰子又奇跡般的出現。

他將骰子慢慢拖托起，順著視線，我能清晰地感知他的目光，危險地盯著我。

我正準備上前，不料言生卻先一步擋在我身前。

我正打算出聲制止，隨著玻璃杯碎裂的聲響，他帶著怒意的聲音出現。

“我要的是她！至于你···”

他一瞬間便出現在言生身后。

“···既然你也想玩，那我也該給你機會讓你參與參與···”

他不懷好意地說著，霎那間，言生的身影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不受控制地砸向身后的墻壁。

“咚！”的一聲巨響。

言生立即跪倒在地，我急忙動身奔去，卻看主宰者動一動指尖，我的四肢就被牢牢束縛。

“到你了～小家伙。”

我被控制著走向他對面的椅子，許久后，我聽見言生沉重的喘息聲傳來，余光中他扶墻站起。

「我沒事。」

腦海中傳來他的聲音，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這下···可以開始了吧！”

主宰者慢慢向我靠近，我看見他骨骼分明的，細長的手。

滾動的金色骰子，預示著我的命運。

無形的鎖鏈，捆住我的雙腳。

我想微微轉頭，卻被主宰者強行扭回。

”別緊張，規則很簡單，我們只要互相猜對方的點數，誰更接近誰就贏，好嗎？“

我不愿說話，只是點點頭。

“三次機會，只要你成功一局，你就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金錢，地位，名聲···盡我所能我會給你一切···”

我試圖讓自己冷靜，心想著盡可能快速地結束這場游戲。

我伸出手，就在即將觸碰骰子的一瞬間，他按住了我的手。

一陣冰涼，不同于言生的冰涼，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

“你知道嗎？”

主宰者靠近我的耳邊，一臉玩味地笑著。

順著我的手背滑下直至我的指尖，接著輕輕反轉，拉著我的指尖伸向他的嘴邊，我下意識想要逃離卻被力量牢牢鎖住，只能感受到一股熱氣吹上我的手掌中心，待我收回手睜眼看時，我的手掌中心赫然出現了兩枚銀骰子。

“你后面的那位，只要我稍稍靠近一點···就會變得像瘋狗一樣···”

眉頭一皺，我怒視著他。而他卻像很滿意我的態度一般站起身，走向言生。

“既然你這么關心，不如···懲罰的代價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剩下的部分被空氣吞噬。

突然，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似乎是某個拳頭重重砸向了桌面，緊接著，是主宰者帶著諷刺的笑聲。

“···言生？”

“開始吧！”

我的心一驚，還未聽到言生的回答，主宰者便已回到我的眼前。

手中握著的兩枚骰子微微出汗，手就像不被控制一般被舉起，骰子拋向空中停滯在我們的上方。

時間被靜止。

“7！”

我看向他，他勝券在握的表情。

“···9”

我知道，這是一場根本贏不了的游戲。

骰子掉落的一瞬間，我已經看到了結果，毫無疑問是他的勝利。

巨大的力量推搡著我的臉，轉身往言生的方向看去。

他大口喘著氣，流著滿頭的汗，手捂著心臟處將那一塊的衣服捏皺，團在一起，疼痛到雙膝跪地在地板上，我看著言生因為疼痛伸出的手指尖就像是要穿破小屋的地板。

“停下！”

我想要跑到言生的身邊，可是那股力量還在，我看著言生的痛苦的樣子，卻只能無力地對主宰者大喊。

“小家伙，只是受點傷，不用那么心疼···”

他輕揚下巴，一臉無所謂。

主宰者將骰子移到我的身邊。

“繼續吧！”

第二輪。

我思考的時間更久了。

言生的臉，主宰者的聲音根本不能讓我集中，狂躁的心跳，痛苦傷痕一幕一幕。

斟酌許久，但依舊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主宰者的勝利。

兩枚銀骰子在我的手中捏緊，負罪感，愧疚感，無力感···那些雜亂的復雜的感情在我的腦中迸發，言生沒有發出任何呻吟，甚至是吃痛祈求的聲音，我的余光已經看到言生出了滿身的汗無力的橫躺在地上，可我，甚至連離開這張椅子都做不到。

無盡的沉默中只剩下了我無聲的祈禱。

“最后一次，我們···玩把大的，怎么樣？”

主宰者的眼神緊緊盯著我。

我深呼吸，輕笑一聲。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當然有，你拒絕的話現在就能走。”

主宰者的聲音帶著嘲諷。

“不過嘛，他得留在這里。”

他從我的手中拿走了那兩枚銀骰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言生的位置，他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

“如果我輸了···”我的話剛想問出口。

“輸了···我要你永遠留在這里···”

我轉過頭震驚的看著主宰者，他帶著侵略性的眼神緊盯著我。

桌下的手緊緊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皮膚，直到鮮紅的血痕悄然浮現，那種刺痛感清晰地提醒著我，但也正因如此，才無法停下這場無法言說的掙扎。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主宰者。

我知道，這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游戲，無論怎么比，都不會是我想要的結果。

既然如此，那么···

“……我賭！”

我沒有再猶豫，將骰子高高拋起。

骰子旋轉、墜落，即將墜落的一剎那，我的手伸向空中。

幾乎是本能般，我伸手接住了它們。

場內一瞬寂靜。

主宰者的表情微微變了，“你想做什么？”

“哼，說什么靠運氣的游戲···”

我望著他，神情平靜，語氣嘲諷。

我緩緩站起，將骰子隨意拋向桌面。

骰子忽然間發出細微的碎裂聲，細看，此時骰子的表面早已沒了數字。

“這樣···誰都不會贏！但···我也不會輸！”

我看向他一瞬間，四周燃燒起熾烈的火焰。

“這是破壞規則···”

主宰者低聲質問，眼神逐漸冷下。

“你說的規則里可沒這些！”

我笑著看著他。

骰子在我的眼前飄浮起，如同鉆石一般碎落在桌面，就像是能深深的扎進我的心臟一般，刺眼的光從碎落的裂片中折射而出。

我感受到壓制在我身上的那股無形的力量也在慢慢消散，意識到已經沒有力量控制我的行動之后，我快速的起身跑去言生的方向。

“言生！”

我顫抖的手搖晃著言生的身體，帶有哭腔的聲音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

不經意間，主宰者已經來到我們的身前。

我看著他俯視著我和言生。

火焰吞噬了整個空間，熱浪不斷升騰，溫度幾乎令我無法忍受。

周圍的一切像是進入了某種模糊的狀態，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氣息，而我眼中的主宰者，仍然如神一般佇立在中心。

但此時此刻，我的命運，早已不再由他一人掌控。

我低下頭，強撐著意識，注視著身邊的言生。

他依舊躺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著。

但此刻的我絕對不會感到絕望，因為，誰也不能再決定我和言生的結局。

主宰者深深看了我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你已經贏了···帶他走吧。”

空氣中傳來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四周的火焰逐漸歸于寂靜。

我轉身，扶起身旁的言生，心中突然有了從未有過的堅定。

即使我明白，這場賭局，僅僅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