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一顆焦急的心,我在等言生蘇醒。
我大口地喘息,喉嚨如同灼燒一般刺痛,言生的體溫也在一點點攀升,灼燙的肌膚貼著我,空氣中混雜著他衣服上若有若無的清香混入鼻腔,我感到一絲恍惚。
我盡力不去想任何不該想的事,或是體力透支,我的腳步漸漸變得遲緩。
我的腳步停了下來。
將他輕輕放平在地。
我一屁股坐倒,手支撐著身體向后倒,黑暗似乎要將我們緊緊包圍。
我看向言生,此刻的他靜靜地躺著,面龐毫無血色。
我拍了拍他胸前的衣服,替他拍打掉殘留的灰塵,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只能盯著他緊閉的雙眼,情緒像潮水般悄然涌來。
迷霧也不知何時起,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把我們裹進一團柔軟卻無形的囚籠。我的意識像浮于水面之上飄飄然起來。
“可憐的趕路人……”
一個陌生又空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幻覺。雙腿顫抖著,依靠地面掙扎著站起身,抬頭望向前方。
茫茫濃霧之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顯現。
她踏著柔和的光而來,宛如天使從天而降,穿著白色長裙,裙擺如長長地拖在地面。
“來吧,我不會傷害你……”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溫柔得像母親的清喚。
她終于走近了,我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太美了,美得不真實。
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眼睛中仿佛藏著星辰的倒影,純凈卻攝人心魂。她有著垂地的白色長發,慵懶地扎成燈籠辮,銀色的細繩在發間隱隱閃光。
簡約的額鏈垂在額頭,中央嵌著一顆飽滿的珍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她朝我微笑,唇角帶著不動聲色的溫柔。她伸出手,手腕上銀色手鏈輕晃,在光下映出點點細閃。
我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一個溫柔的陷阱,本能的回頭望向身后的言生——他還靜靜地躺在那里。
剛松一口氣,卻只見她手腕上的銀色鏈子突然延展開來,如水流一般淌過地面,圍繞著我,又猛地分流,朝言生涌去。
鏈子像潮水般將他托起,仿佛他是某種珍貴的祭品,被無形的力量輕柔托起,懸浮在空中。
“跟著我……”
她看著我,眼神仿佛能穿透霧氣直達心底。
我知道,她沒有給我拒絕的余地。
我跟了上去。
我們并肩而行,腳下的路仿佛在發光。那束柔和的光也離我更近了些,近得能照進我眼底的迷霧。
“你……也是主宰者嗎?”
我仰頭望著她。
“是的。”
她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睜開時,她正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有些尷尬地別過頭。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言生的方向。
“我知道,你需要我。”
沉默了一陣。
她頓了頓,忽然低聲說:“我們到了。”
我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景象突變。
我已經站在小屋中。
言生不見了,她也不見了。
這里依舊明亮,卻只剩下我一個人。
她的聲音在空中回響,卻不見人影。
“他很安全,不用擔心。”
我四下張望。光線柔和,空間空曠,卻叫人心慌。
這時,她的聲音再次響起,輕柔,卻異常嚴肅。
“她說……她想見你。”
我愣了一下。
“她?”
光線忽然收束,聚焦在前方那面鏡子上。
它像是忽然從空氣中浮現出來的,那銀白的鏡框無聲地等待著。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兩步。
“她,一直在等你。”
“你難道,想不起她了嗎?”
她的聲音消失了。
只留我獨自站在這片虛無的明亮中,仍有些迷惑,仿佛身處夢境,但卻再也分不清這夢,是別人構造的,還是我自己創造的囚籠。
環顧四周,這里有且僅有的,只有這面鏡子。
我緩緩走近,鏡子里那張臉也跟著我靠近。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卻又陌生得令人發寒。
我停下腳步,盯著鏡子里的“我”,她也正注視著我。
“這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還在疑惑,“我”開口了。
“好久不見,你還是那樣···還在怪你自己嗎?”
“我”的聲音帶著似有似無的哭腔,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我。
聽見這句話,我的心一頓。
她慢慢地從鏡子中走出,我連連后退。
她的手抓向我,我無處可逃。
“可你是對的···”
她迅速來到我的身后,控制著我的臉看向鏡子。
“是我害了他!是我!”
“我”在哭。
“因為我軟弱,自私,虛偽···是我害了言生受傷!”
看向鏡子的一剎那,言生受過傷的一幕一幕,那些遺忘在心中的傷疤被再一次揭開。
“對···都是我···”
我的心一瞬間便軟了下去,壓制自己的情感,我似乎還想說更多,但那些話語就像是卡在喉嚨里一般,我只能小聲的,用顫動的聲音認錯。
她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小屋中一圈一圈環繞在空中。
“沒錯!”
“可憐的你啊,承擔著痛苦與無能日復一日···”
我沉默地看向腳尖,余光中,人影越來越多。
那些都是“我”。
她們一步一步靠近我,我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她們的手,用力地推向我···
這里變得如此吵鬧,耳鳴爆發,刺進我的內心,將我的心臟劃破。
劃破鏡子,我的世界忽然變得黑暗。
燈光打亮。
“林澄···干什么呢!走啊,吃飯啦!”
我呆坐在座位上,有人拉扯著我的胳膊。
轉頭。
是余清悅。
“好···”
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進,我注視著她的背影,她在夕陽下燦爛地笑著。
“啪!!”
又是一陣黑暗緊接著一道突如其來的光,像是誰打碎了玻璃,我喘著氣呆愣在原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對我···,我們不是,好朋友嘛?!”
余清悅哭著,教室中央站著的,只有我。
“低著頭干什么!道歉啊!”
“沉默算什么,無語啊···”
“不是的!”
我大聲地喊著。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說。”
“不是我干的···”
眼淚滴落在地板,痛意將我拉回現實。
顫抖著的手被“我”牽起,她眼含熱淚的看向我。
“你看到了吧,每一次的結尾,都只會是更糟的結果。這就是詛咒啊,刻在你可悲的命運里···”
“可悲的···命運嗎···”我喃喃地重復著,詛咒的回聲游蕩在我的心間。
“你已經很累了···即使拼盡全力,也沒救得了言生;你那么努力想要去調整你和她的關系,可她們呢···你到底在堅持些什么!”
她突然用力地將我拉向她。
“所以啊,留在這里吧,這樣就不會再有人因你受傷……你也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我看著鏡中的兩個自己,或許···她說的沒錯。
我一遍一遍回想著破碎的記憶,一點點伸出手再一次觸摸到鏡中。
我猛然停住了。
我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曾經溫柔的觸碰仿佛此時此刻依然停留在此。
我察覺到柔軟的心一下變得堅硬。
“不,我才不會再選,這樣的戲碼早就不止一次。”
言生熟悉的呼喊似乎就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就像你說的,我的確就是個天生帶著詛咒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可是···”
我哽咽著,“可是我知道,只要我停下來,一切真的就結束了。”
“他還在等我···所以我,必須得走!”
“這才是我···不是你能關進一面鏡子里,坦然接受這種垃圾命運的我···”
“所以···”
伴隨一聲巨響,鏡子在下一秒就被砸碎,散落成細小的碎塊如同雨點一般砸在我的頭,肩膀·····
我仰起頭,只覺這里的陽光太過明媚,讓我想到了春天,我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一小塊一小塊的鏡子碎片,就像是在感受真正的雨滴落在手掌心。
這是鏡子,是關押我的牢籠,是隱藏下的真實,是我的鑰匙。
碎裂聲中,我隱約聽見了鈴鐺的聲響。
”姐姐···你不想留在這里嗎?“
這是似曾相識的聲音。是雙胞胎的聲音。
“我得向前。”
我的聲音冷靜得異常。
”那是最好不過了···“
她的聲音慢慢消失,語氣像是極其滿意我的回答。
回過頭,破碎的鏡子逐漸被拼回,其中的我也在漸漸完整。
我靠近她,靠近“我”,輕輕撫上“我”的臉,直至她完全消失。
我呆呆的停留在原地許久,淚水被風干。
一束光晃過雙眼。
還未看清,我的腳步早已邁開。
因為,那一刻,我的心比我更先確認,那就是言生。
我跑向他,他早已站在那里,伸出手,等待著我。
“言生!你醒了!”
我激動地對著他說。
「讓你擔心了。」
我與言生互相注視著對方,早已忘記主宰者此時還站在我們身旁。
“歡迎回來。”
主宰者還是那般溫柔的聲音,她的手再一次撫摸我的頭。
“是我不舍得讓你想起太多···”
她的眼神帶著些憂傷,“希望你不會后悔。”
“向前一直走就好,但那些,很快就要來了···“
我看向主宰者的眼睛,她的白色頭發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耀眼。
像是有意想撫慰她的失落,我牽起她的衣角,露出微笑。
那面鏡子安安靜靜呆在角落,言生牽著我的手,向主宰者道別后,一同邁開腳步。
「準備好了嗎?」
“嗯!”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