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眼的世界是一片黑。
這是我的夢嗎?
“澄澄,在媽媽工作的地方不可以亂跑好嗎?”
“嗯!我等——”
電梯門在我的眼前關上,墜落的一剎那余光滿是那個熟悉的背影···
“林澄···林澄···”
我意識到到自己蘇醒了,耳邊輕聲細語,像是誰在呼喊著我的名字。
慢慢睜開雙眼。
光線刺眼,我的視線模糊。
偏頭,茂密的草遮擋我的視線,空氣中都是清新的氣息,還有,不合時宜的血腥味。
呼吸中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這或許就是證明我活著的唯一證據,我的感受如此真實,疼痛,放松,愉悅···
感受到一側的手傳來溫熱的觸感,往側邊看去,我的手還躺在言生的手掌心中,我輕輕的笑了。
想要支撐著起身,手臂的傷痛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皺了皺眉,忍著沒喊出聲,隨即沒了力氣。
只好躺會,抬頭看著。
可不管怎么看,視線中只剩草了,我有些無奈。
所幸這里的光線很好,溫度也適宜,暖暖的,這讓我想起了晚起時宿舍的陽光。
“如果···我回去了,現在的那里是什么樣呢···”我在心里默默想著,閉上眼默默的享受著陽光。
這時。我感受到手邊的異動,接著,就是言生痛苦又沉悶的喘息。
我的心不知為什么突然緊張起來,不敢睜眼。
我能感受到言生的動作,他似乎沒有任何猶豫,伴隨沉重的呼吸從草地上爬起,牽起我的手。
這一舉動讓我更加緊張了,心砰砰地跳。
「林澄···」
言生小心翼翼地喊著我的名字。
或是言生身體的溫熱讓我感到緊張,我竟然一時張不開口。
他又嘗試了一次,語氣比剛才更急了一些。
——我突然想逗逗他。
于是放松自己的身體,假裝自己還在昏迷。
于是放松身體,繼續假裝沒醒。但我自己都知道——我根本憋不住笑。
言生估計也看出來了,空氣突然變得有些沉默。
我知道,再裝一會他該要生氣了。
正打算睜眼,卻見言生此時已經伸出一只手掌擋住刺眼的光,透過指縫,我能看見他的臉,他的表情像是有些無奈的笑。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嘟囔著,“你都知道我是裝的還幫我擋,我要是一直不起來怎么辦!”
言生低頭笑著不說話,只是重新牽住了我的手腕,動作很輕,卻不容抗拒。
但,一種酥麻的感覺立刻蔓延了全身,我忍不住收緊手臂想要緩和這種麻痹的痛意。
言生立馬湊過身來檢查著我的手臂,看著他暗下的瞳色,我立馬擺擺手說沒事,但他的臉色更沉重了。
“好不容易把你喊醒,瞌睡蟲!”
“疼吧,毒發的時候會更痛哦!”
一聲輕松歡快的聲音傳來,但我好奇地四處張望也沒發現有其他人在。
“喂!我在這!”
這小東西的聲音又傳來,這次,我看見她了。
可能,這就是童話書里所寫到的精靈吧,透明的翅膀閃著光,花朵般的衣裙,小巧可愛。
我看她撲棱著翅膀停在我的視線前,“抱歉,我沒看見你···”
小精靈哼了一聲,插著手把頭轉過去。
“你剛才是說,我···中毒了!?”
我有些懷疑的看著發麻的手臂。
“不止你一個,他也是!”
她的頭一歪。我看向身邊的言生,立刻拉起他,仔仔細細觀察著。
“要想救你們自己,就聽好了!”
她轉過身來,指著我的鼻子。
“當這片草地迎來第二次光明,鮮血和淚水將會給予你新生。”
“生命之樹的果實會治愈你的傷痛,在這里留下你的靈魂。”
她像是在宣讀古老的誓言,聲音帶著回響。
我愣了愣,剛想問清楚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她卻忽然一指遠處:
“用那邊的溪水去澆灌那棵樹——它就會結果。”
“就···這樣嗎?”
我半信半疑地問。
“當然啦,你以為能難到哪兒去?”
她兩手一攤,“哎,珍惜點哦,像我這種能親自來解釋規則的主宰者可不多見!”
她得意地笑著,然后語氣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不過嘛……”
“你們可得快點,別被它先找到哦~”
她的笑聲像風鈴一樣回蕩在草地上,緊接著,一陣溫柔的風拂過,她就像從未出現過那樣,悄然消散了。
腳邊,我們發現了像是早就預備好的用枯葉編制而成的容器,外觀脆弱,摸上去卻異常堅硬。
我和言生四目相對,沒有多言,立刻行動。
溪邊的水清澈見底,水下沉積著一層層枯葉,水流仿佛正從那些葉脈中涓涓流出。
我忍不住伸手觸碰水底的一片枯葉,下一秒,指尖一陣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破,鮮血迅速從指尖滲出,在水中暈開,順著水流蔓延。
我怔怔地看著它遠去。
「怎么了?」
言生正低身,舀這水,觀察到我的動作,開口詢問。
“沒什么。”
有種說不清的心慌,低頭看著我的手。
我們小心翼翼地端著水,艱難的在雜草中向前走,來到樹前。
這是一顆大樹。樹底鋪滿了落葉,言生接過我手中的碗,往樹根處倒去,大樹立刻有了反應,枝丫開始生長,顏色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我們就這樣來來回回,重復著動作,偶爾我們也會因為身上的傷痛而不得不選擇暫時停止,剛開始的光線也漸漸散去,這里逐漸被黑暗所包圍。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言生在沉重的喘息中栽倒在地。
我看到他本就受傷的腿中再一次流出血液,我清楚的意識到,言生的毒發,開始了。
我將碗扔向一邊,無錯的用雙手按壓住出血處,言生的全身都在顫抖。
黑暗已經籠罩了一切,只剩大樹下還有那么一絲光明,我一只手托著言生讓他背靠著大樹,那本就沾滿灰塵和血痕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個鮮艷的紅色手印。
我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但當務之急,只有讓大樹立刻長出果實才能救言生。
我顧不上一切,雙手各拿著一只碗向小溪處奔去,黑暗時的這條路變得更長了,看不清方向,亦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只顧著往前跑,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接近小溪,一腳踩到溪邊的石子,雙膝跪進水中,膝蓋處被毫不留情地撕開口子,疼痛讓我立刻清醒。
我想要起身,可那水卻像有生命一樣死死地纏住我,讓我動彈不得。
疼痛扯著神經,像要把我整個人撕碎。
“言生——!”
我在心里拼命呼喊,情緒幾乎要崩潰。
就在那一刻,某種力氣從心底涌出,我咬緊牙,終于把自己從水中拔出來。
顧不得傷勢,我踉蹌著站起,飛快舀起溪水就往大樹的方向跑。
我從遠處望著言生,他幾乎完美地融入黑暗之中,此時的我,只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
我終于是沒了力氣,當我手中的最后一碗水澆入到樹根處,大樹的顏色終于變成了綠色,它的枝丫開始向外扭曲,我順著那些枝丫看去,纏繞著,彎曲著,直至它像觸手一般彎繞到我的面前——生長出新鮮綠葉的中央,那顆果實安靜地,沉睡著。
激動的心情充斥了我的全身,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尖叫吶喊,我跪下搖晃著言生的身體,言生已經快沒有意識了,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擠出一絲微笑看向我。
我喘著氣,托著沉重的身子,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是觸碰到綠葉,再伸向果實。
可一切都錯了,我摘不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
我的心接近崩潰,我費盡力氣但始終不行。
我想到或許是水不夠的問題,深吸一口氣,拿起碗我重新向溪邊跑去。
這次,我的速度慢了很多,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來,痛苦和悲傷交織著占滿了我的心。
接近大樹時,我停了下來。
我太想休息了,身上的傷都在提醒我,我已經沒辦法再往前走了,或許是這一刻,毒發開始了,我跪倒在地,手中的碗傾斜,水撒了一地。
言生就在不遠處,他睜著眼看向我,我也看著他,我看見他抬手說著什么,可我看不清。
那一刻發生前,我已經什么都看不清了。
除了言生爆發的那一句吶喊,我的名字在整片空間的上空環繞。
接著,我的大腦被抽離,我的感情,我的記憶,我的所有似乎都被它帶走了,我不再想流淚,或許那一秒,我幾乎忘記了言生是誰,我又是誰···
我的視線中,言生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向我身邊沖來,那樣的表情,我從未見過···
碗破碎的聲音,言生的怒吼聲,樹葉凋落的聲音···
我呆呆地矗立在原地,眼神空洞,面無表情,有誰喊著誰的名字···是誰呢···
他拉著我,帶到枝丫前,他摘下了果實,站在我的面前,輕輕的觸碰我的嘴唇,將那一顆小小的果實塞進我的嘴中···果實慢慢的順進喉嚨中,味道漸漸擴散至整個口腔。
我一下子清醒了。
“言生?!”
我驚叫出聲,言生就這樣倒在我的眼前,閉上了眼睛,無論我怎么喊,他都不再有反應,我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傷痕在慢慢痊愈,疼痛感在消失,可是我的心臟,還是那么疼。
我哭著喊著言生的名字,“我該怎么辦···”
而從小溪那一側的邊緣已經透來一絲光線,我知道,來不及了。
“言生···”
我帶著僅有的一絲希望呼喚著他,沒有奇跡,言生不再有反應,我呆呆地坐著,光線已經照射到我們曾經躺過的那片草地,我抬頭看著整顆大樹,它在光線中是那么好看。
我站起身,借著光線,我再一次看到了這片溪流——血色的溪流。
我忽然想到什么,如果···如果可以的話···
我拿著枯葉,對準自己的手臂,反復摩擦著,尖銳的葉邊劃破了皮膚,我看著順著手臂流出的血,彎下,讓那些血徑直流向樹根處。
鮮血順著手臂一滴,又一滴。
我抬頭,看著大樹在我的目光中終于有了反應。
我看到,大量的枯葉叢樹上掉落,風吹來他們立刻被粉碎,無數的小碎片彌漫在空中,刺眼的光線透過大樹直射進我的眼睛,我下意識的用手臂遮擋住。
等待新鮮的葉片長出,放下手臂的那一刻,那枝丫又來到我的面前,還是那個地方。
這一次,我輕而易舉地就摘下了那顆果實。
我小心翼翼觸碰上他的嘴唇,將它塞進了言生的嘴中,果實立馬起了作用,言生的傷在慢慢愈合,布上的血痕也在慢慢消失,我驚喜地看著一切都在變好,耐心地等待言生睜開眼。
可是,沒有反應。
我靜靜地等待,時間仿佛凝固了,我的耐心在一點點消耗。終于,我忍不住了,輕輕握住言生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掌心。
“言生···”
我小心翼翼的喊著他的名字。
他沒有反應。
我帶著哭腔,又喊了言生一次。
這次,我看到了,他忍不住的嘴角,控制不住的笑。
“言生!”
我忍不住生氣,卻又自然的笑出聲來,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為他遮擋住刺眼的光。
言生終于睜開了眼睛,帶著笑,注視著我。
我們都笑了起來,光線還是那般好,暖洋洋的。
等我們站起身,看向長出新葉的大樹,滿地鋪滿的枯葉與穿透指尖的光線。
身下的手,再一次握緊,這一次我們都等到了屬于彼此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