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對抗錐心之痛,我緊閉雙眼,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嘴唇。等到疼痛過去之后,才意識到嘴唇早已滲出些許血。血腥味便充斥在口腔中。
屋子里依舊是一片黑暗,只有窗簾后有斑斑亮光,樹影在藍色的窗簾上映出不規則的斑點,顯得有些可怖。
就在這時,旁邊的病床上突然傳來一聲喵喵的貓叫聲,緊接著又是一聲,聲音變得越來越急促。我的心也快要跳出來了,難道旁邊床上躺著的會是那只黑貓!
我將被子蒙住腦袋,不敢看接下來的畫面。可貓叫聲卻停止了,病房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慢慢地將頭從被子里探出去,一個慘白的大臉出現在我的面前,扭曲的五官,異常恐怖。我放聲大叫,似乎叫聲是我此時唯一可以對抗它的武器。
誰知他也大叫起來,趕過來的護士打開了燈,焦急地問著“怎么啦,怎么啦?”只見我正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嘴里嘟囔著“鬼啊!”
“你才是鬼呢!”順著聲音的方向,我慢慢轉過頭,發現床旁邊正站著一個大男孩,年齡應該十六七歲吧,樣子長得十分清秀,只是臉色蒼白如紙。
護士有些生氣,走過來揪著他的耳朵說,“肯定又是你搗亂,你再調皮,我就叫院長把你帶走。”“別別別,好姐姐,我錯了。就讓我留在這吧。姐姐這么漂亮,一定不會生我氣的。”他突然換了一副賠笑的面孔,沖著護士一通撒嬌。
這句話果然奏效,護士只是說了他兩句就走出去了。走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太開心,忘記了關燈。
“我可是專門過來陪你的,感不感動啊!”小男孩不知什么時候溜到我的床邊,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難道他認識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對了,我忘記你不會說話了。你知道嗎?你最痛恨的那個人死了!”
看著他異常興奮的表情,為何我的心里涌上些許的苦澀。
“我最痛恨的人”會是誰呢?這個問題在我的腦海中反復搜尋,卻絲毫沒有頭緒。反而是面前這個男孩,滿臉的激動和得意。
“他真是活該,也不知道是哪個大神替天行道,也算是便宜他了,要是栽到小爺我手里,一定讓他…..”男孩越說越激動,臉都快懟到我臉上了,吐沫星子橫飛。
我嫌棄地往后退了退,他突然停下了,兩抹紅暈迅速飄上兩頰。“不好意思啊,我是太開心了。”我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他也回應我一個天使般的微笑。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用手指指他,然后又指指他的病床。“你想問我為什么住院啊?”他立刻猜出了我的疑問。
“你被他們帶走之后,我…怕….你像其他人一樣….再也不回來了。我…很…擔心你。”說到這,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不停地揉搓著我的被角。“你也知道,我也是醫院的常客啊!”
聽著他的話,我的心似乎被一股暖熱的力量包裹著,恐懼感和不安全感一掃而空。我不忍傷害這個男孩,可以看出這個女孩對他來說很重要,我又如何向他解釋,他在意的姑娘已經不在了,此時他面對的是一個大老爺們。
哎,也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裝下去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又做出一個很痛苦的樣子。“我知道,我知道,我聽到醫生們的話了,他們說你的手術非常成功,但就在手術即將結束的時候,突然產生嚴重的排斥反應,移植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醫生們一番搶救后仍無濟于事。”我靜靜地聽著,唯恐錯過一個小細節。
“就在醫生們準備宣布死亡的時候,燈突然閃了幾下,然后你的心臟就恢復了跳動。醫生們都很驚訝。”說完,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笑著說:“總之,你還活著,真好!”
我的眼圈濕潤了,雖然還不太適應這樣多愁善感的自己,但還是被這個男孩的真誠打動了。他說的對,我還活著,真好!
是什么將我從地獄喚回,我與這個姑娘又有怎樣的糾葛,這樣的重生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自從醒來之后,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身體的主人并未真正離去,總有些記憶片段一閃而過,像是有人打散了一盒1000片的拼圖,每個孤立的小圖片散落在記憶長河中,靜靜地等待著我將它們慢慢拼起來。
似乎是這個姑娘給我出了一道難題,而她沉沉地睡去,等待著我解開謎底喚醒她。
而那時應該就是我永遠消失的時候了……
我突然想起護士之前給我的書包,我還沒有打開,便低頭一把拎起書包。忽然,我看到他的眼神有點驚訝,才想起此時的我是個花季少女,怎么可以這么粗魯。他卻大笑起來,“這才是我熟悉的默兒!”
我松了口氣,原來這姑娘也是個率真的性子。我順手拉開書包拉鏈,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床上。里面除了幾件普通的換洗衣服,只有一個筆記本,一只舊鋼筆,一把鑰匙,一個可愛的小熊布偶,還有一個木質八音盒。
他一把抱住八音盒,激動地說,“我送你的八音盒你還留著呢!”說著,他打開了八音盒,一個身著芭蕾服的少女,伴著天空之城的音樂翩翩起舞。也許是時間有些久遠了,有些地方的音不太準。他卻聽的津津有味,話匣子又打開了。
“我記得那時你剛來到孤兒院,一點聲音也沒有,總是默默的哭。院長媽媽給你起名做默兒,后來你不哭了,但也只是遠遠地看著我們,直到有一天,你看到小青的八音盒,突然發瘋了一樣地搶過去,那個呆子也是虎,上去就給你一巴掌。你竟然沒有哭,只是緊緊地抱住那個盒子,任憑那個呆子怎么打你,你都不松手,他卻哭了。”
聽著默兒的故事,我的心像是針扎一般地痛。無法想象這個姑娘到底經歷了多少苦難。
“后來我就求院長媽媽買了這個八音盒,偷偷塞給你,你先是一臉的不相信,然后推開我跑掉了。我當時好生氣,把八音盒放在地上,也轉身就走了。過了一會,等我再回去的時候,它已經不在那里了,我還傷心了好一陣呢,以為哪個貪小便宜的拿走了,原來是被你收起來啦!”
我摸著這個八音盒,指尖順著木盒的紋路來回滑動,心跳突然加快了。
我拿起那本筆記本,才發現是一個密碼本,密碼是三位數,會是什么呢?生日?紀念日?會是什么有特殊意義的數字?我不得而知啊,總不能問這個小伙吧。我還是先把它收起來吧。
我順手將剩余的東西一一收回包里,眼睛卻瞟見了那支舊鋼筆上似乎刻有一行小字。我拿起它仔細端詳,發現是一行英文。
也許是時間太過久遠,有些字母變得模糊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識到落款是Robinson,莫非是一個人的名字嘛?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刻痕是用小刀一點點刻上去的。這個贈物者一定是很用心地送出這個禮物。
看著這些“破爛兒”,我慘笑一聲,這就是默兒的全部家當了。而我成為默兒的第一天,已經開始了。
太陽一點點地升起來,病房里的越來越明亮起來。那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我的床邊,睡著了。而我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徹夜未眠……
“張凌風,你怎么回事啊?”小護士推開房門,尖叫著。男孩嚇了一跳,“我在,怎么了,怎么了?”他的身體像彈簧一樣彈了出來,迅速發現只是小護士,動作繼續變得遲緩,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了個懶腰。
原來他叫張凌風,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嗎?接下來,我要去哪里呢?回孤兒院?去流浪?還是回我自己家?我的大腦快速地分析著,權衡著利弊。
“她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她今天跟我一起回孤兒院,可以嗎?”還沒等我分析完,張凌風已經幫我選好了。小護士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同意了。
就這樣,我即將走向第二個戰場:孤兒院。默兒害怕的、不敢面對的事情,我來幫她解決!
張凌風變得異常興奮,手舞足蹈地幫我收拾著東西,最后拉起我的手就往門外沖。
他的溫暖迅速傳過手心,鉆入我的心里,此時的我堅信他是可以被信任的。
“你還沒換衣服呢!”護士急忙喊住我。凌風一臉不好意思地松開我的手,撓著頭結結巴巴地說,“你先換衣服,我在一樓等你。”
說完,他拿著自己的書包,一溜煙跑了。只留我一個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對啊,從醒來到現在,我還沒有洗過澡,換過衣服。更準確地說,我還沒有仔細地看過自己現在的樣子。
護士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溫柔的說:“要回去了,換件清爽的衣服吧!”她見我一動不動,便拉著我往病房走。進屋后,她安撫我坐下,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心疼。
她打開我的書包,挑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小聲地對我說,“我們穿這件漂亮的裙子好不好,別怕,姐姐幫你。”說完,她拉著我走進衛生間。
我內心很慌,不敢睜開眼睛。她很溫柔地幫我換好衣服。“你看,默兒穿裙子好漂亮呢!”我緩緩地睜開眼睛,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
清秀白皙的面龐,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一雙大大的眼睛空洞無神,身材極其瘦小,套在這件雪白的長裙下,顯得更為柔弱。我的心里泛起一股股酸楚,本該在高中校園里學習知識享受花季雨季的她,卻早早地直面人間疾苦,這究竟是誰的責任呢?
就在此時,廁所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你們怎么這么慢啊!默兒,你好了沒有啊?”護士不耐煩地打開門,“你這個臭小子,脾氣還是這么急!”
門口的凌風,滿頭大汗,急切地張望著。看到從護士身后緩緩走出來的我,他愣住了,然后將臉扭向別處,嘟囔了一句“我在門口等你,快點哦!”然后又風一樣地跑了。
“他害羞了。”護士調侃著說,拉著我坐在床邊,從口袋里的掏出一根皮筋,將我的頭發攏在一起,瞬間少女感爆棚。
“默兒,回去后要好好照顧自己,記不起的事情不要著急,慢慢來。醫生說,你的語言功能是正常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沖著她笑了笑,她一邊幫我收拾東西,一邊說,“咱們快走吧,要不那小子又要沖進來啦!”
我又忍不住笑了,這小子還真是沖動,想當年我要是有他一半的積極,早追上我們班的班花了。
走到門口,正好撞上準備再次沖進來的凌風,這小子的耳朵紅了,我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主動拉起他的手,果然他變成了一尊雕像,臉紅得像個大蘋果。初戀的小男生真是單純啊。
揮別了護士,我們手牽著手走到醫院門口,誰都沒有說話,手心滲出了汗,卻依舊不愿松開。醫院門口正停著一輛車,竟然是賓利!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接過我倆的行李,恭恭敬敬地打開后車門,凌風招呼我上車。
我幾乎驚掉了下巴,凌風究竟是什么人呢?我默默地上了車,身邊的凌風激動到語無倫次,嘴巴一刻也沒有停。這些天的經歷,讓我的大腦一直處于高速運轉的狀態,此刻卻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眼皮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沉,就讓我好好休息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