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首山的朔風卷著砂礫拍在臉上，顧清歡攥緊的虎符邊緣已割破掌心。展云驍腕間的黑線在月光下泛著靛藍幽光，他忽然踉蹌跪地，刀尖挑起塊刻著北疆狼圖騰的青磚：“這下面是空的...“話音未落，成群的夜梟自斷崖騰起，每只利爪都系著半截人指骨。
顧清歡的銀簪刺入磚縫，腥臭的靛藍液體突然噴涌。展云驍扯著她滾向巖壁，原先站立處塌陷成深坑，坑底堆積的青銅鈴鐺纏滿胎發(fā)。最頂端的鈴舌竟是枚玉雕乳牙——與她珍藏的那顆生辰禮一模一樣。
“當心！“
展云驍?shù)牡肚矢耖_暗處射來的淬毒銀針。針尾纏著的天蠶絲泛著冷光，末端系著半幅褪色襁褓。顧清歡的指尖剛觸及布料，巖壁突然裂開暗門，腐臭味中混著熟悉的沉水香。
門內甬道爬滿藤壺，展云驍?shù)幕⒎度氡邶悤r，青磚上浮現(xiàn)血手印。顧清歡的火折子照亮掌印旁的小字：“玉娘泣血，雙子當歸。“字跡暈染處，她的銀簪突然發(fā)燙——簪頭東珠映出二十年前獵宮密室的幻象：先帝抱著男嬰立在血泊中，襁褓上金線繡的竟是展家軍徽！
“這不可能...“展云驍?shù)牡哆旬攭嫷亍Ｋ堕_衣襟，心口盤龍刺青正被皮下蠕動的黑線吞噬，龍鱗剝落處露出北疆文字的“弒君咒“。顧清歡的銀簪突然刺入他腕間要穴，靛藍毒血噴在巖壁，竟顯出征北將軍府的圖騰。
密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聲，蘇嬤嬤的鬼影舉著人皮燈籠飄來。火光照亮燈籠上的金漆符文，正是顧清歡襁褓夾層里藏著的巫蠱密咒。老嫗的枯手指向岔路左側，喉間發(fā)出骨骼摩擦的聲響：“玉娘娘...等...雙生子...“
展云驍突然暴起，瞳孔泛起狼族特有的琥珀色。他的刀鋒抵住顧清歡咽喉，腕間黑線已蔓延至頸側：“原來我才是那個祭品...“話音未落，懷親王的獰笑自頭頂傳來，玄鐵籠從天而降。籠中蜷縮的白發(fā)老婦抬起頭，額間朱砂痣與冷宮男嬰骸骨上的胎記如出一轍。
“好戲該收場了。“懷親王撕開蟒袍，胸膛的狼族刺青竟在滲血。他踢翻鐵籠，老婦人腕間的螭龍鐲叮當作響——正是春桃荷包里那對并蒂蓮的母鐲！顧清歡的銀簪突然脫手，釘入巖壁機關。祭壇在轟鳴中升起，水晶棺里躺著戴玉娘人皮的尸身，心口插著展家軍的斷劍。
“阿姐...“展云驍?shù)膰艺Z讓顧清歡渾身劇震。棺中尸首的耳后朱砂痣位置，與她昨日在銅鏡前發(fā)現(xiàn)的胎記分毫不差。懷親王的手掌按向祭壇蛇首，九十九盞人皮燈同時炸裂：“二十年前玉娘產下雙生子，留在宮中的早被調換，北疆送來的才是真...“
地宮突然塌陷，顧清歡在墜入暗河前抓住半卷羊皮。湍急水流中，展云驍?shù)闹讣庠谒菩膭澇鋈齻€血字。當二人被沖進溶洞時，懷親王的咆哮仍在回蕩：“狼首山下埋著三萬尸蠶，明日日出便是爾等葬時！“
顧清歡就著磷火展開羊皮卷，“承乾宮梧桐第七磚“的字跡下，繪著具纏繞鎖鏈的白骨。骸骨頸間的銀鎖紋樣，正是她五歲那年從枯井鐵鏈上拓下的圖騰。展云驍突然咳出黑血，腕間皮膚綻開，爬出只背刻北疆文的金蠶。
溶洞深處傳來嬰孩啼哭，顧清歡的銀簪挑開藤蔓，祭臺上供著的竟是尊三頭六臂的玉雕神像。中間那張慈悲臉是玉娘模樣，左側怒目金剛戴著懷親王的面具，右側垂目菩薩的耳后赫然點著朱砂。神像掌中托著的玄鐵匣，鎖孔正是她缺失的第三根肋骨形狀。
當顧清歡顫抖著將斷骨插入鎖孔時，洞外突然亮起沖天火光。北疆戰(zhàn)船的號角聲震落鐘乳石，展云驍?shù)牡锻蝗患茉谒i間，瞳孔已完全化作狼族的豎瞳：“阿姐，該把父皇的債還清了...“
玄鐵匣彈開的剎那，三枚淬毒骨釘擦著顧清歡耳際飛過。展云驍?shù)牡朵h在她頸間劃出血線，瞳孔中的琥珀色忽明忽暗：“阿姐...快走...“他腕間的金蠶突然爆裂，毒液腐蝕刀刃發(fā)出刺鼻白煙。顧清歡趁機將匣中玉玦按入神像眉心，地宮突然倒轉，懷親王的咆哮化作遙遠回聲。
神像背后的暗門涌出成片尸蠶，每只背上都烙著展家軍徽。顧清歡拽著展云驍滾入暗道，他腕間黑血滴在青磚上竟顯出征北路線圖。暗道的青銅壁上突現(xiàn)無數(shù)人面浮雕，蘇嬤嬤的臉突然睜開雙目：“公主...玉娘娘在祭壇等...“
展云驍突然扼住自己咽喉，指縫間滲出靛藍血沫：“水下...有...“話音未落，暗河突然暴漲，裹著人皮燈籠的浪頭將兩人沖散。顧清歡抓住浮木時，瞥見燈籠上繪著玉娘懷抱雙生子的場景——男嬰耳后的朱砂痣，正與展云驍昏迷時顯露的胎記位置相同。
“找到...同心鎖...“展云驍?shù)乃缓鸹煸诶藵小ｎ櫱鍤g的銀簪勾住巖縫藤蔓，簪頭東珠映出頭頂巖畫的細節(jié)：北疆祭司手中的法器，竟是承乾宮那尊玉雕菩薩！壁畫角落的密文突然流動，化作她幼時在冷宮臨摹的字帖。
暗流將顧清歡卷進漩渦，再睜眼時已身處水晶祭壇。九根青銅柱纏著浸血鐵鏈，中央石棺上擺著對鎏金長命鎖。當她觸及鎖面螭龍紋時，懷親王的鐵靴聲自甬道傳來：“不愧是玉娘的血脈，竟能尋到此地。“
石棺突然彈開，腐臭中坐起具戴青銅面具的尸骸。懷親王突然跪地高呼國師，那尸骸掌心托著的正是北疆玉璽。顧清歡的銀簪挑開面具，駭然發(fā)現(xiàn)這竟是二十年前暴斃的欽天監(jiān)正使！
“當年獵宮之變，真正被換走的是...“懷親王的話被破空箭矢打斷。展云驍濕漉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祭壇頂端，他手中展家軍旗裹著具嬰孩骸骨：“國師真正的祭品在這里！“骸骨頸間的銀鎖刻著大梁皇室密紋，正是顧清歡襁褓上缺失的那半塊。
水晶祭壇突然龜裂，尸骸手中的玉璽滾落暗河。懷親王撕開衣襟，胸膛的狼族刺青滲出毒血：“既然秘密守不住，就讓三萬尸蠶陪葬吧！“他砸碎巖壁機關，成群的尸蠶如黑潮涌向顧清歡。
展云驍突然躍下祭壇，腕間黑血化作毒霧屏障。他的瞳孔恢復清明，將半卷羊皮塞入顧清歡懷中：“去狼首山東麓...那里有...“話音戛然而止，懷親王的袖箭穿透他后心。展云驍最后的力氣推開顧清歡，自己墜入尸蠶群中。
暗河突然改道，顧清歡被沖進溶洞深處的密室。巖壁上掛滿人皮地圖，每張都標注著大梁要塞的暗道。最中央的北疆輿圖被朱砂圈出個村落，旁邊小楷寫著“玉娘故里“。當她觸碰標注點時，地磚突然下陷，露出個襁褓大小的鐵箱。
箱內躺著具嬰孩骸骨，裹著的錦緞繡著完整的展家軍徽。骸骨掌中攥著枚帶血的玉扣，正是展云驍幼時佩戴的平安符。顧清歡的銀簪挑開玉扣暗格，褪色的血書寫著：“吾兒承乾，若見此信，速毀狼首山祭壇...“
密室突然震顫，懷親王的腳步聲逼近。顧清歡將玉扣按入巖壁凹槽，暗門開啟的瞬間，她看見展云驍?shù)臄嗟犊ㄔ谑Q堆中。刀柄螭龍紋的縫隙里，塞著半片染血的絹帕——正是春桃臨死前緊攥的并蒂蓮！
暗門后是條向上的石階，每級臺階都刻著北疆咒文。顧清歡的繡鞋踩到第九十九階時，頭頂傳來熟悉的沉水香。當她推開最后一塊青磚，映入眼簾的竟是承乾宮廢墟的梧桐樹洞——二十年前調包案的所有證物，都整整齊齊碼在樹心暗格中。
褪色的襁褓下壓著封泛黃婚書，男方名字是先帝諱號，女方處赫然添著“玉娘“二字。婚書夾層里的合歡結上，系著兩縷胎發(fā)——一縷與顧清歡妝匣中的銀絲完全一致，另一縷竟是展云驍幼時被割去的發(fā)辮！
宮墻外突然傳來北疆號角，顧清歡攥著證物沖出樹洞時，展云驍染血的身影正倚在斷墻邊。他的腕間黑線已蔓延至心口，掌中卻緊握著從尸蠶堆里搶出的青銅鑰匙：“阿姐...祭壇底下...有...“
懷親王的箭雨籠罩承乾宮廢墟，顧清歡撲開展云驍?shù)乃查g，梧桐樹突然燃起幽藍鬼火。火焰中浮現(xiàn)玉娘的身影，她懷中的雙生子突然睜開雙眼——男嬰耳后的朱砂痣化作展云驍?shù)拿嫒荩畫腩i間的銀鎖正是顧清歡隨身之物！
“原來我們...“展云驍?shù)膰艺Z被爆炸聲吞沒。懷親王引爆了地宮火藥，狼首山方向騰起血色煙云。顧清歡在氣浪中抓住半幅燒焦的羊皮卷，殘存的北疆文字在火光中扭曲成駭人真相——當年被送入北疆的質子，竟是先帝與玉娘真正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