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jìn)外院就來了兩個(gè)小廝模樣打扮的人過來叫棠月琪，棠月琪只好把尚家兄妹兩個(gè)送到內(nèi)堂門口便跟門口的婆子告罪，跟那兩個(gè)小廝走了。

棠府內(nèi)燈火通明，燭光映照下人影綽綽，大堂里丫頭婆子圍了半圈。

通報(bào)的婆子一挑簾進(jìn)來通傳：“老夫人，大太太，尚公子和尚小姐到了。”

“傳。”

“誒！”婆子挑了簾子將三位公子小姐引了進(jìn)來。

尚留卿往堂上一看，心里略略松了口氣，原來都是認(rèn)識的。

坐在上首的婦人衣著樸素兩鬢華發(fā)，卻是儀表堂堂端莊大氣，自有一番雍容貴氣，正是尚書府的老夫人，前朝皇帝冊封的老太君棠劉氏。坐在她身邊的女子眉目清秀，雖然一身夫人打扮卻仍不改少女的天真，反倒像是哪家未出閣的小姐，要是不說，誰知道她已經(jīng)是三個(gè)孩子的娘？是三年前嫁到鄭家的棠府二小姐棠言芳？

坐在左下首的婦人一身暗紫色繡榴花衣裙，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優(yōu)雅，她就是棠府大舅舅的正室夫人，而今棠府的當(dāng)家主母棠左氏，也是棠月璃和棠明玨的生母；坐在她下首的女子衣裳雋雅，容顏秀麗，肩如刀削，膚若凝脂，笑起來溫文爾雅落落大方，這就是尚書府的嫡小姐，芳名遠(yuǎn)揚(yáng)的“海棠仙子”棠明玨。

另一邊坐的女人臉上雖然飽受滄桑，卻仍難以掩蓋眉目間帶著的些許嫵媚，不難想象出她年輕時(shí)候的風(fēng)流多情，身上的衣裳雖然顏色艷麗偏粉，質(zhì)地卻是極好的絳宮紗，這便是棠府二舅舅的妾侍棠曲氏，因?yàn)槎恐挥兴粋€(gè)女人，便也只有她打理中饋。

尚家兄妹一一向老夫人大太太等人見禮，尚留卿剛一站起來就被棠言芳拉到了跟前繞著圈子打量了一圈，笑道：“我就說老夫人你不用操心，留卿這丫頭啊什么都好，就是命太硬，閻王爺幾次三番來請都請不走，也不知道將來有哪個(gè)婆家能降得住她！”

尚留卿作勢就要去打棠言芳，不甘示弱道：“你命倒是不硬，你那個(gè)婆婆可把你降住了？”

這話一出滿堂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老夫人樂得看這兒孫滿堂嬉笑怒罵的天倫熱鬧，大夫人左氏朱唇微抿略略扭頭用余光注視著自己女兒，棠明玨拿帕子捂著嘴，只剩下一雙眉眼彎成弦月，曲氏難得看到老夫人開懷的樣子，自己卻不敢造次只彎了彎唇角。

“你們姑侄兩個(gè)倒是鬧到一處去了！”老夫人佯嗔道，眉眼中卻沒有一點(diǎn)責(zé)怪的意思。

棠言芳笑著將尚留卿拉到老夫人旁邊，樂道：“老夫人您還不知道我嗎？要不是玨兒有大夫人看著，我早帶著她上房揭瓦了！”

老夫人指著自己小女兒笑道：“瞧見了沒？得虧早點(diǎn)把你給嫁出去了，不然啊這棠府是容不下你了！”

“這還不是老夫人慣的，要把我像大姐姐那樣養(yǎng)，我也是個(gè)名滿京城的女先生！”棠言芳蹭到老夫人身邊晃了晃身形，大搖大擺道。

“你呀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見你大姐姐教出個(gè)女先生出來。”老夫人指著棠言芳惋惜。

棠言芳趕忙擺手，嗔道“老夫人你可千萬別想著，你要是想著，大姐姐真教出個(gè)女先生出來，你要我找誰玩去？”

棠言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將尚留卿拉到自己身邊，道：“再說了，這不還有一個(gè)言卿么？老夫人你要喜歡呆板先生，你找言卿說去！別打我們留卿的主意！”

“你呀你，我這還沒打留卿的主意呢，你這手腳倒是比誰都快。”老夫人有些嗔道，扭頭卻打量起站在堂上的尚君奕起來。

面前的公子身若松竹不偏不倚，面如冠玉自有一番儒雅之氣。

“你叫言卿？”老夫人突然開口道，“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老夫人這話一出，滿堂的丫頭婆子倒是想了起來，他們只記得往年總有尚家人來京拜賀送禮，卻忘了這次來的尚家大公子是第一次入京，也難怪老夫人不認(rèn)得，就是尚書大人也幾乎不曾見過，反倒是常去重州的幾位公子小姐還見過幾面。

尚君奕上前走的老夫人面前跪下行了一禮，恭敬道：“孫兒尚言卿，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伸手輕撫著尚君奕的眉眼，目光沉沉似是透過他望見了另一個(gè)人，眨眼間卻是淚眼婆娑，眼眶中滑下淚來。

眾人見狀具是一驚，棠言芳也被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又是勸又是哄，好不容易勸住了才戲謔道：“老夫人這是怎么了？再怎么喜歡這外孫也不至于喜極而泣吧！”

老夫人這次沒有再回應(yīng)棠言芳的話，只是望著尚君奕嘆息道：“可憐我膝下兒孫眾多，卻沒有一個(gè)像你一樣與老爺眉目如此相似的。”

這話一出，又引得滿堂丫鬟婆子低聲啜泣起來，當(dāng)年的棠老爺不也是一派儒生模樣中了舉子被前朝皇帝看中成了朝廷命官？

老夫人將尚君奕扶了起來，細(xì)細(xì)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哦，可曾娶妻？”老夫人認(rèn)真問道。

“書院課業(yè)繁重，還不曾娶妻。”尚君奕話音未落就聽到一旁傳來尚留卿輕微的笑聲，卻聽老夫人說道：“京城人家的好女子多，讓大夫人多幫你看看，你母親不在，有大夫人幫你看著也放心些。”

“……”尚君奕臉上的紅暈幾乎已蔓延到了脖子根，連瞪尚留卿的心思都沒了。

“要進(jìn)我們棠家的女子不必太看重家室，但一定要品行端正，那種攪弄風(fēng)雨的，家室再好也不能要，要是找了那種女子進(jìn)門，一禍禍三代，攪得家宅雞犬不寧！”老夫人一聲聲振振有詞，大夫人忙忙頷首連連稱是。

“留卿可瘦了不少，是不是路上太累餓著了？”尚留卿沖哥哥擠眉弄眼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還沒收回來就猝不及防被老夫人這么問了一句，當(dāng)即整個(gè)人都僵在了原地。

棠月璃不知幾時(shí)過來了，搶著回答道：“老夫人你就寵著她，她吃得比誰都多！”

老夫人有些不悅地看向站在大夫人旁邊的棠月璃，道：“就你嘴快，也不讓你妹妹說完。”

“這不是都想著在老夫人您面前露露臉嗎！子?jì)胍彩侵圮噭陬D了兩個(gè)多月呢！”棠言芳笑著打圓場，道。

老夫人正色道：“子?jì)胍苍摮鋈ュ憻掑憻捔耍獾米屓艘詾槲覀兲锰枚Y部尚書府嫡庶不分，半點(diǎn)規(guī)矩也沒有！”這話意有所指，大公子身為庶出卻總理棠府外院大小事務(wù)，年紀(jì)輕輕便有一番作為，反觀作為嫡子的二公子卻全賴大公子給他收拾，一時(shí)滿堂丫鬟婆子幾乎都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