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墨齋所藏的史書典籍大都是記錄宸國戰事與祭祀,和皇帝的決策旨意,再不濟也是后宮嬪妃冊封,宸國從未有過好男風的皇帝,也從未有過給后宮妃子賜玉勢的皇帝,尚留卿在聞墨齋見過的史書典籍中大都是沒有這種先例的,就是再離經叛道的野史也無非是大臣妃子太監侍衛云云,再進一步就是公侯世家,哪個不要命的膽敢妄議當朝皇帝?!
但是手上這個……
尚留卿看著面前的東西有些不確定地眨了眨眼睛:云狐公主還沒有動靜,胡陽宮外面有重兵把守,現在溜出去恐怕得惹出滿城風雨,別處不說,尚書府是肯定回不了了。
“怎么?啞巴了?”云狐公主嗤笑一聲,“既然答不上來,那我便問問你,你是如何潛進后宮?又是如何喬裝打扮溜進這胡陽宮的?”
“是誰派你來的?”
“皇帝?”
“貴妃?”
“皇后?”
“還是哪位朝中大臣?”
“我猜猜”
“戶部的李大人?”
“禮部的棠尚書?”
“刑部的范大人?”
“最近可就數他們鬧得歡。”
“又或者是左家的將軍?”
“太子?”
云狐公主細數一個一個在朝堂上鬧得最歡的人,又把自己來宸國以來接觸過的,得罪過的都想了一遍,很快推翻重新思索:皇帝已經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犯不著再插人進來監視;皇后除了云狐公主入宮第一日派人來請示過皇帝,后面被云狐公主趕出了胡陽宮便沒再來過;貴妃一脈規規矩矩懦弱守成,想不到安排人進來;至于朝堂上那些朝官,無非是眼看著云狐送來的貢品堆在胡陽宮“于禮不合”,刑部送來的折子里沒一句離不開前朝晟妃“前車之鑒云云”;至于左家的將軍,一介送女兒為質的外臣,能成什么事?若是太子倒還有點意思。
云狐公主搖了搖頭,踱步到尚留卿面前,狐貍一樣的眼睛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嫵媚,像是要把她的魂魄從眼睛里勾出來:“不對,是太子妃讓你來打探虛實的?”這后宮爭寵的手段云狐公主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尚留卿稍作鎮定,道:“為什么就不能是越王?你和他關系不是挺好的?”
“越王?”云狐公主思索了一下,眼睛突然瞇了起來。
像只打哈欠的狐貍。尚留卿心道。
“你說宣梓泠?呵,他也配?”云狐公主立在層層紗幔之間,下頜微微抬起,目光從下垂的眼瞼中緩緩抬起,落在尚留卿臉上,“連一個太子之位都不敢爭的男人,呵”聲音輕慢,連帶著尾音也仿佛帶著鉤子,看到尚留卿篤定不移的眼神,云狐公主眼中的倨傲似乎有了一絲動搖,轉而走到她面前來,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你不會真是他派來的吧?”
云狐公主捏住尚留卿的面頰左右看了看,眼底的戲謔呼之欲出:“才一個晚上,這男人未免也太懂我了,這小模樣,長得可真是,深得我心。”
尚留卿的目光泛著冷意,托盤下的手指微微屈起:“越王知道殿下在宮中如此肆意嗎?”
云狐公主的神色驟然冷了下去,手掌劃過尚留卿的臉頰掐在她的脖頸上,手上的指甲比聲音還要鋒利:“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覺得你威脅得了我?”
云狐公主突然怒上心頭,將托盤中的物什摔到一邊,玉質的器具頃刻間被摔成碎片滿地狼藉,云狐公主卻似乎猶不滿足,光腳踐踏在碎玉上,像是把碎玉當成了什么人。
“越王算個什么東西?”
“皇帝許諾的可是太子府,與他越王有何干系?”
云狐公主將身后輕薄的紗幔肆意扯下撕成一片兩片扔在地上,薄紗被染成斑斑點點的猩紅色,再怎么洗也是洗不干凈了
尚留卿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云狐公主也察覺到了,轉過身來看著她,突然咧嘴笑了。
更像一只狐貍了。尚留卿心道。
“倒是你,不如想想該如何取悅本宮才是”
云狐公主一步一步走到尚留卿面前,伸出的手還沒有碰到尚留卿的臉頰,便聽道她開口道:“傳言說云狐公主與越王情投意合,如今看來,也不全是”
“情投意合?”云狐公主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樣。
“若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越王,我倒還能敬佩上幾分,現在這個畏畏縮縮的宣梓泠?他連取悅我的資格也沒有!”云狐公主的手在尚留卿臉頰上摩挲,像是狐貍的舌頭在舔舐即將吞食入腹的食物。
“小美人要是識相一點,也該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尚留卿將頭偏向一邊:“宸國后宮不容穢亂,殿下此舉有背朝綱。”
云狐公主嬉笑道:“我又不是你們宸國人?”
“你說穢亂后宮,可有誰證明我是后宮中人?”
尚留卿反駁:“你身在后宮,便是皇帝的人”
云狐公主哂笑:“一廂情愿,你把皇帝叫過來看他認不認我這個后宮中人?”
“皇帝已將你留在胡陽宮,只要你恪守禮法,成為皇帝的妃嬪是遲早的事。”尚留卿一臉理所應當。
云狐公主的手指捏在尚留卿的臉頰上,樂道:“你又怎知皇帝的嬪妃里沒有相互慰籍的?”
“深宮孤苦,皇帝又只有一個,說不定皇后和貴妃便是相互扶持呢?”
“哦,還有個賢妃,賢妃和貴妃的關系可是極好,就是不知道手上功夫……”
“殿下心里只有這些東西,眼中看到的自然也只有這些。”尚留卿有些惱了,養育太子和宣櫞澄多年的皇后娘娘平日里待人極為溫和,照顧體弱多病的五皇子的賢妃經常會做甜而不膩的桂花糕,貴妃縱使刁蠻任性一些也十分好說話,越王欺負人的時候也從不會因為越王是她的孩子而偏袒越王,后宮的這些娘娘哪一個不比面前這只狐貍精強上百倍?!
云狐公主把玩著尚留卿鬢邊的發絲,笑容莞爾,承認得落落大方:“是啊,我眼里就只有這些,誰讓你們皇帝不來呢?”
云狐公主湊在尚留卿耳邊,呼氣如蘭比話本里的狐貍還要勾人:“既然你送上門來了,那肯定就得替你們皇帝好好伺候我。”
“……”
尚留卿后撤半步轉身欲逃,云狐公主卻突然發狠抓住尚留卿的手腕,摟住尚留卿往水里拖。尚留卿平白嗆了一口,寒光乍現的瞬間,她反手扯下發簪。宮女的發簪本是為了方便拆卸稍微打磨過簪尾,到尚留卿手里就成了裹挾著內力的鈍器,云狐公主穿的本就是方便沐浴的輕薄衣裳,尚留卿反手一揮,鵝黃的簪頭帶出一片模糊的光幕,她手腕帶著內勁,簪尾劃過云狐公主的身體帶出一線猩紅。
“好野的丫頭!”云狐公主吃痛也不松手,尚留卿手腕一扭,發簪在手中轉出半輪月華在云狐公主的手臂上釘出一排血窟窿,霎時間血流如注染紅了浴池。
“太醫!傳太醫!”尚留卿尖聲叫道,順手將發簪扎在云狐公主抓住自己的手腕上,將身一退,趁著云狐公主抓住手腕痛呼的時候一腳直擊云狐公主腹部將人踹到一邊。待宮外的人潮涌進來,尚留卿已經竄進人群中“叫太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