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去好好睡一覺,你若還想聽,等明天晚上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聊聊。”
尚留卿迷迷糊糊聽得睡了過去。
棠月琪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看到尚君奕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轉過身來著實被嚇了一跳:“尚大公子,你也太慣著你家留卿了!”
“昨晚上應該是被嚇到了,多玩玩不妨事。”尚君奕等到采桑過來把尚留卿抱走,才不聲不響地把東西收拾出去。
棠月琪駕著棠府的馬車將尚君奕送到一家酒樓門口,“真不用我送你上去?我好歹也是見過圣上真顏的人,撐撐場面還是足夠了。”
尚君奕笑著婉拒了:“只是幾個同窗舊友聚一聚,你去了反而拘謹。快回去吧,稍晚些,大夫人又要找你。”
棠月琪討了個沒趣也不惱,嘿嘿笑著把馬車趕出了城。
尚君奕進了酒樓繞到后門,早有一輛油帷小車停在門口,車夫看到尚君奕過來輕輕頷首算打了招呼,等尚君奕上車便揮舞著馬鞭往城外而去。
油帷小車停在一處鮮有人跡的寺廟門口。
寺廟大佛端端正正坐在堂中,寺廟主持安安靜靜侍立在一旁,手中捏著的佛珠一顆顆珠圓玉潤,不緊不慢地誦念佛經。尚君奕上前行了大禮,由主持引到佛堂后院,一個身著明艷黃袍的高大男人站在鯉魚池邊,手里拿著不知什么碎屑,錦鯉看到以為是食物,紛紛簇擁上來爭奪。
尚君奕上前拱手行禮,然后立在一旁。
男人抬眸掃了他一眼,問:“尚家離京多年,面見新皇為何不跪?”
“太祖皇帝開國時有言,尚家離京,皇帝不得阻攔,尚家入京,只聽皇帝召令。尚家子弟,只忠于當朝皇帝。”尚君奕言之鑿鑿,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卻擲地有聲似有千鈞。
只是短短兩句,黃袍男子便沁了一身細密的冷汗。
“你說我不是皇帝,那你又能看出誰是皇帝?”黃袍男子咬牙道,“尚家最近一個見過皇帝的都是前朝太師,現在登基的新皇可未必有前朝皇帝好說話。”
尚君奕沉默片刻,寺廟里除了自己和面前的男子,就只有寺廟主持。周圍似乎也沒有其他人。
尚君奕轉身走出了寺廟,油帷小車還停在寺廟門口,趕車的車夫卻已經不見了,掀開車簾一看,里面只多了一封書信,上書“太子府宴”。
尚君奕捏緊了書信,又回到寺廟里。
“喲!找著皇帝了?”
“沒有”尚君奕腳步不停從黃袍男子身旁路過。
黃袍男子趕忙跟上去追問:“那你回來干什么?”
“吃齋飯”
“什么?”黃袍男子好像沒有聽清。
尚君奕言簡意賅:“吃飯”
“你人都沒找到你怎么還吃得下飯?!”
尚君奕垂眸掃了他一眼,黃袍男子模樣生得不差,就是腦子不太好的樣子,耐心解釋道:“餓了自然要吃飯。”
“我是問你怎么吃得下!”
“用嘴吃。”
尚君奕目不斜視走進齋堂,取素齋時口中念念有詞,黃袍男子湊過去,聽到“供養佛,供養法,供養僧”
眼看著尚君奕取走餐食放在桌上,人坐在凳子上,言行舉止干凈利落不帶一絲停歇,好像他就真的只是來吃頓齋飯一樣。黃袍男子坐在尚君奕對面看了一陣,任他說什么對面都不再回答,黃袍男子憤憤不平,把主持叫來要了雙筷子。
吃過齋飯以后,尚君奕收拾碗筷走出齋堂,在寺廟里安步當車閑逛。
黃袍男子名叫“祝城”,他說:“祝愿的祝,守城的城,聽說南方也有一座城叫做祝城,我特想去看看!”
尚君奕站在一株羅漢松前停下,道:“去不了,祝城三年前被南榮攻破,現在還在南榮手里。”
“那肯定把祝城奪回來!總有一天能奪回來的!”祝城義憤填膺。
尚君奕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挪到羅漢松上:“左家軍都在南境以拒南榮,你該加入左家軍才是。”
“我也這么覺得!我要是去了南境,那肯定是一日奪三城勇冠三軍,不說拜相好歹也是封侯的料子!”祝城拍著尚君奕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忙忙擺手搖頭,伸伸胳膊晃晃腳,唉聲嘆氣道,“不行不行,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花槍花槍又舞不動,板斧板斧也拎不起,也就是生得俊雅風流了些,空有一張如花似玉的容顏……”
“……”尚君奕忍住喉嚨里的腥甜味,慢慢把肩膀從他手下挪開。
祝城猶自期期艾艾:“像你我這樣的人,就只能在這繁華京都里嬌養著,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太陽……”
“嘩啦”一聲,面前的羅漢松突然倒在了地上,彎曲的根須帶起泥水濺了祝城一身。昨夜下的大雨這時候還沒有干,寺廟的臺階上盈著積水,經羅漢松的枝丫一濺又飛到了祝城身上。
“昨夜下了大雨,土質疏松,羅漢松的根系發達但扎的淺,祝公子可要小心了。”尚君奕站在距離祝城四五步遠的地方,溫聲提醒道。
祝城拎著袍子拍了拍,打著哈哈笑道:“沒事沒事,這衣裳耐臟,粘上點泥星子看不出來。反倒是你要站遠些,別臟了你一身白衣。”
尚君奕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轉身往寺院門口走去,一邊問他:“祝公子是從西南來的吧!”
“啊?我不是,我有個朋友是,他們西南的美人腰上都帶著軟刀子,你要是碰上了可得小心些,一不留神就給你一刀,到時候血流干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祝城剛拍完袍子又去摸腦袋,頭上染了泥水也沒注意。
尚君奕繼續道:“西南多美人,又臨近云狐,云狐王遞交降書后,有不少美人樓的公子美人都到了西南,祝公子的這位朋友莫非也是云狐來的?”
“不是,他是跑商隊的,從瑞京到西南,他剛好要回京,我也要回京,就順路帶我一段。”祝城神秘兮兮笑道“不過他們商隊里那兩個云狐姑娘是真好看,都說西南美人腰上帶刀,我看云狐美人的腰就是刀,還是刀不血刃的美人刀。”
尚君奕笑了笑,勸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祝公子還是要小心吶。”
“那你可放心,我也就是遠遠看上一眼,我那朋友長得跟出條的春筍一樣也被那兩個美人嫌棄了,我可不敢上去挨唾沫。”
祝城壓低了聲音,悄悄道:“你要是想看,下次,不,明天咱們去我朋友那喝酒,但說好只能遠遠看上一眼哈,你要是把魂丟在那兒,我朋友再多也沒法給你找回來啊!”
尚君奕笑道:“你這跑商隊的朋友該不會是姓李吧?”
祝城連連擺手:“姓李不成皇商了嗎?那誰還敢跟他回來!”
尚君奕笑而不語,看祝城撓著頭皮想了想,又聽他說道:“不過他還真沒告訴我他姓什么,我們都叫他老枕,因為他個賣枕頭的,沾上枕頭就睡覺,叫都叫不醒!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