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太子府宴上死人了！

那亭臺下方迅速被太子府的侍衛圍了起來，各家的夫人趕忙讓人去找自家的姑娘小姐。各家的大小姐拉著小丫頭被乳娘簇擁著往當家夫人身邊趕，太子府的侍女侍衛維持著內外兩院的秩序，御史和女史冷眼站在邊緣處觀察這些大人夫人小姐的一舉一動。

內院的消息傳到外院，太子只低聲吩咐下人一應事務，回頭照舊和府上賓客談笑自如，太子太傅率先察覺到不對，低聲問太子：“出了何事？”太子臉上笑意不改，低聲回道：“后院死了個人，兵部尚書之女。太傅放心，本宮自有分寸。”太傅微微頷首不再言語，卻見太子走到兵部尚書身邊，將兵部尚書請進了內院。

禮部尚書瞧見了直覺奇怪：“兵部尚書和太子素無瓜葛，怎么今日倒是比往常還要親厚？”

御史大人看到這一幕，暗自琢磨，抬腳便跟了上去。

方如意和棠明玨棠明珠幾個正要趕過去，卻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腕往人群外拖，方如意掙扎了兩下看清來人頓時便不再掙扎了，兩只腳乖乖跟著對方走到寬闊處，這才回過頭來，兩只眼睛去尋混入人群中的棠家姊妹。

棠明玨將棠明珠半摟在懷中，徑直走向棠夫人玩雀牌的方向，途中路過侍衛圍住的地方只用眼角余光掃了一眼便扭頭將棠明珠緊緊捂在懷里。

除了棠家大夫人，一同作伴的還有宋家夫人，李家夫人和范家夫人，宋家宋知薇和范家范書瑜是一道來的，身邊還跟著范家三小姐，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心思單純，一路上都在問出了什么事？怎么那處這么多人？范書瑜不愧為書榜之首，三言兩語就把小女孩收拾得服服帖帖。

范家夫人看向小丫頭的眼中滿是愛憐之色，笑著跟在坐的夫人告罪：“小女兒玩劣不知禮數，讓諸位見笑了。”滿京城都知道范家這個小女兒是范夫人老來得女，平日里就寶貝的不行，再坐的夫人那個不是人精？也都是一笑帶過了。

李家夫人掩面而笑：“論禮數，我們這兒最知禮數難道不是棠夫人？禮部尚書可是出了名的尊師重禮！”

“哪里哪里，論禮數周到還得是御史夫人和女史才對，我不過是深宅內院里的婦人，哪里知道那些老爺們的事？”棠夫人含笑推脫著。

恰這時宮女來傳進膳，幾位尚書夫人帶著各府的姑娘小姐入席，待到四冷盤小菜上來時，席上卻不見小周夫人和蕭家小姐，彼此心照不宣不做他言。

太傅夫人攜女方如意坐在東首，方如意剛一坐下便四下里張望，見到棠明玨和棠明珠坐在西面，遙遙頷首示意，被太傅夫人發現后橫眉掃了一眼，方如意登時正襟危坐不再動作，棠明玨眸光低垂裝作沒有看到。

宮人捧了四道冷盤小菜上來，棠明珠看著旁邊棠明玨的動作一一將四樣小菜嘗了嘗：一道水晶魚膾疊成牡丹形狀，看上去晶瑩剔透，魚凍薄如蟬翼可映燭光，棠明珠在一旁看著棠明玨舉箸將遲遲不下，不由心底有些慌亂，卻聽棠明玨嘆道：“如此刀工，如此紋路，當真是世上一絕。”棠明珠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見身邊一眾夫人小姐皆是點頭稱贊，不由得也附和稱“是”，宋知薇更是當場作詩一曲稱贊這道菜刀工如吳帶當風，冰紋裂出山水云云，引來滿堂喝彩聲不斷。

一道胭脂鵝脯以五瓣梅花的形狀擺在盤上，每一片都鮮紅艷麗帶著說不清的意味。棠明珠腦中回想起剛剛見過的那一片血肉模糊之景，將目光投向棠明玨，卻見棠明玨鎮定自若地將那紅艷艷的肉片送進了口中，眉眼間不見半點不適。棠明珠只好伸手夾了一筷子送到嘴里，卻沒想到這鵝脯入口清甜口齒留香，入喉后還留有蘋果的清甜在喉中，讓人意猶未盡回味無窮，再要下第二筷時聽到旁邊的棠明玨輕輕咳了一聲，棠明珠便將這第二筷子移到了第三道菜上。

第三道菜鴛鴦魚生，兩色魚生鋪作比翼形狀，棠明珠夾起一塊送入口中，正要換下一道菜時，卻見棠明玨又夾了一筷子，棠明珠不明所以，卻也學著樣子下筷，順便嘗嘗另一邊的魚片，棠明玨笑道：“這道鴛鴦魚生味道最好的地方正是兩魚相交之處，妹妹平素不出門，這菜也是難得一見，今日不妨試試？”棠明珠不明所以，卻還是聽話地將筷子落在兩魚相交之處，嘗道：“確實如此。還是姐姐高見。”棠明玨笑而不語，余光瞥見坐在上首的太子妃微微垂眸，再要細看時太子妃已經轉向太傅夫人，似乎正在與太傅夫人說什么。

第四道琥珀核桃，入口甜膩酥脆，唇舌間帶著薄荷的清爽，棠明玨只輕輕含了一口便棄置一邊，棠明珠心里雖然奇怪但也還是照做不誤。

四冷盤之后，二十四名宮女足穿軟素綾襪，裙裾邊系金鈴五枚，行走間猶如檐馬遇微風，聲音整齊劃一。宮女的裙角都在同一幅度，棠明珠見了不禁在心里暗嘆太子府當真是規矩森嚴。棠明玨細聽之下微微皺眉：這裙邊金鈴發出的聲音竟隱約有舊時《鹿鳴》的音調？思及此，棠明玨趕忙用衣袖遮擋住面部。太子妃的目光在這時輕飄飄地落在了棠夫人身側，又在棠明玨發現之前轉移了目光。

首輪天家四珍，宮女雙掌托著漢玉承露盤足尖輕輕點地，步履間自有暗香浮動，行動間足底生風，上半身只見紅袖翻飛，手中菜品卻巍然不動。

次輪山海八饈，最小的宮女手捧昆侖紫玉葡萄屈膝半跪在案角，將手中晶瑩的琉璃盞舉到眉心一點紅的位置，請賓客淺嘗。棠明珠看著這小宮女比自己還小，身量不足約莫十來歲的模樣，眉心間一點嫣紅色將琉璃盞中的葡萄反倒襯得愈發誘人。棠明珠的旁邊，棠明玨輕輕咳嗽了兩聲，原來是棠明珠看得太出神反而忘了小宮女手中的菜品。

殿外傳來管樂齊奏，期間夾著潺潺流水之聲，殿內絲竹聲漸起，舞女樂妓依次從兩側入場，奏《霓裳散序》。

北面的矮屏風后面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在走動，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正是女史和幾位御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