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帷小車停在韶華庭門口,尚君奕踏進庭院卻只看到采桑一人在院中獨坐,問道:“留卿哪里去了?”
采桑搖頭,回:“不知。早上一起來就沒看到人,倒是柜子里少了一身短打騎裝。”
尚君奕心里有底了。采桑看見尚君奕身后跟著的祝城,忙進廚房,尚君奕道:“不用忙了,只沏壺茶來便是。”
采桑聞言沏茶上來。祝城坐在桌邊看出采桑身姿輕盈,忍不住伸手去勾她腰上的絲絳,尚君奕眼尖正要出聲制止,便見一人掄出一道大圓“哎呦”一聲趴在了地上,采桑道:“您是尚公子的客人,請自重。”
“這哪來的丫頭?怎么這么厲害?”祝城怪道。
尚君奕放采桑回房,看著祝城道:“這丫頭是我妹妹的侍女,這院子是我妹妹的院子,舍妹自幼被嬌慣壞了,祝兄可多包涵。”
“包涵,自然包涵。”祝城爬起來,“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回頭我就找咱妹子商量把這丫頭讓給我。”
“……”尚君奕笑而不語,自己去小廚房拿了兩碟桂花凍出來,道,“采桑的性情是隨了我妹妹,不過她這一手好廚藝也是不可多得,先來嘗嘗。”
祝城面上有些嫌棄:“這小姑娘愛吃的點心,甜唧唧的,哪有上街的餛飩墊肚子?!”
尚君奕笑道:“祝兄這就不懂了吧,上街的餛飩最好的也是皮薄餡料足,再多就是什么餡料配什么湯,這小姑娘愛吃的點心可比校場排兵布陣還要講究。”
祝城撂下調(diào)匙,道:“這怎么說?”
“這茶點不僅要合伙天時地利做到應(yīng)時應(yīng)景,還要適應(yīng)陰陽五行配得上天地人和,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什么樣的茶點搭配什么樣的茶湯就能說盡。就拿這簡簡單單的桂花凍來說,上面撒的這一層桂花香就是早上太陽還沒出來時的新鮮金桂花,而下面鋪的這層勾兌出金黃色卻是一早腌制的糖桂花,也就是初秋才有這一碗,祝兄要是晚來幾日可就錯失機會無福消受咯。”
祝城捉摸道:“那也只是沒有天時,這地利人和又從哪里說起?”
“地利自然是在隔壁,棠家花園里種了一樹金桂花,這桂花可不就是從哪里來的?至于人和,棠家是我外祖家,棠家小姐與我妹妹有些交情,這金桂花自然就是棠家來的。”尚君奕坦然道。
祝城咂摸這嘴巴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你說的地利是別人家的,怎么算自己家的?”
尚君奕奇道:“那祝兄所言地利是?”
祝城說不清哪里不對勁,就是覺得不對勁,起身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整個韶華庭里廚房庫房廂房臥室書房一應(yīng)俱全,只西南角上開了一扇黑漆漆的洞門,讓人看著奇怪,問道:“這門是到哪里的?”
“這扇門對面是棠家,棠家小姐與舍妹交情甚篤,棠家老夫人便做主在兩家中間開了個門,以便往來。祝兄可看出什么門道?”尚君奕道。
祝城摸著下巴,思索一陣道:“門道說不上,不過我們中軍帳后一般會種上六七顆白楊樹拱衛(wèi)主營,像這樣特地開一道門的實在少見。”
“……”尚君奕看著面前黑洞洞的大門又看了一眼后面空蕩蕩的庭院,道:“不如在庭院種上一棵桂樹?來年吃桂花凍也十分適宜。”
“這個好,是該種點什么在這院子里,不然空落落的,特別是這大晚上的,也不怕瘆得慌。”祝城縮了縮脖子,叫道。
尚君奕嘆道:“這幾日我是沒空去找桂花樹苗了,不如辛苦一下祝兄上街去采買一番?也不用回客棧去,只過來跟我擠在門房邊上就得了。”
“那我還不如就住在門房上呢!你看看你們這院子里啥也沒有,就兩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也不怕人偷。你要上衙門我給你守著院子,你就偷著樂吧!”祝城拍著胸膛毫不含糊。
尚君奕道:“門房倒是過兩日就有人從老宅過來。就是妹妹那邊不太好交代。”
祝城憂心道:“咱妹妹這個時候了都沒回來,怕不是遇上啥麻煩事了吧?”
尚君奕搖頭:“那倒不會,她的身手放眼京城還沒遇上對手,就是真遇上了她也能跑掉的。”
祝城道:“那就不著急了,咱們先想想去哪里買桂花樹苗,上京城的桂花樹苗可多著呢!”
待到月上三更,這兩人已經(jīng)把上京城的桂花按顏色時節(jié)排了個遍,尚留卿還沒有回來,桌上的茶壺已經(jīng)見空,韶華庭院里顯得更加冷寂下來,尚君奕看著面前漸涼的茶水,叫祝城稍坐,起身去小廚房又沏了一壺。
尚留卿回來時三更已過半,一身騎射裝扮,形如鬼魅。
“這日來了客人,你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成這幅樣子?”
“這位是西南來的祝城祝公子,先在門房上住幾日,給你防著周圍四鄰,等老宅過來了人再換下來,如何?”
“妹子你放心,有我祝城在,別說是隔壁的王婆還是旁邊的劉嫂,就是條狗咱都不讓進!”祝城適時打著哈哈。
尚留卿橫眉掃了他一眼,一股涼意從祝城的背脊爬上后脖頸,祝城再看時聽到尚留卿溫聲細語地叫了一聲“祝公子,容我先換身衣裳再來招待,有勞兄長陪坐。”轉(zhuǎn)身叫來采桑入室更衣。
祝城喝了一口水,看向尚君奕,道:“要不,我還是住客棧去?我聽我娘說,京城很多姑娘小姐的宅院都是不許外男進的,外男進去了輕則亂棍打死,重則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尚君奕搖了搖頭,這一下他也不好說尚留卿是怎么了,單從祝城完好無損地在院子里坐到這時候就不像是要趕人的樣子。
尚留卿出來換了一身輕飄飄地女子裝扮,祝城借著燭光看得一愣一愣的。采桑給尚留卿更衣時便將家里的事都說了一遍,尚留卿臉上不見多少顏色,坐在尚君奕旁邊先自罰了三杯,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擱,回來晚了,請兄長和祝兄見諒。”
“祝兄的事我都聽說了。韶華庭空房不少,采桑收拾出來一間就是。不過桂花樹還是不勞祝兄破費了,采桑預(yù)訂了棠棣樹種,不日就會到京城來,到時候還要辛苦祝兄多費心。”尚留卿讓采桑上了一壺酒敬了祝城一杯。
白玉酒壺看上去有些眼熟,尚君奕奇怪道:“這不是太子府宴上的御酒?你去了太子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