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在身后合攏時，陸野聽見母親的啜泣突然變大，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他捏著那顆水果糖，糖紙發出細碎的響。

系統突然安靜，沒有彈出任何表情包或吐槽——它看見陸野指尖的顫抖，那是連最精湛的演技都無法模擬的真實震顫。

“野哥......”系統罕見地用了溫柔的語氣，“那糖紙......”“嗯，”陸野把糖紙展開又疊上，“他總說等我病好了，就帶我去買新出的橘子味水果糖。”

他笑了笑，把糖塞進嘴里，甜味混著陳舊的紙味在舌尖散開，“可惜原身沒等到那一天。”系統沉默片刻，突然彈出個虛擬糧票：“要不......我去遛遛彎，你一個人躲在這里哭會？？”

“不用。”陸野搖頭，望著窗外的梧桐樹，陽光在葉間跳躍，像極了記憶中父親改圖紙時，臺燈投在墻上的光斑，“有些東西不是我的。”

陸野盯著父母離去時在地面拖出的影子，突然開口問系統：“他們剛才塞給我的糧票，比去年一整年寄來的都厚......原身記憶里，他們明明每月都托人捎錢票和糧票，怎么后來突然斷了聯系？“

他指尖摩挲著油紙包上的折痕，那里還殘留著母親掌心的溫度。

系統沉默片刻，調出泛黃的劇情文檔：“根據后臺數據，半個月后，你父親會因為一張機床改良圖紙遭人陷害。

設計科的副主任想搶功勞，買通工人在你家衣柜里藏了'禁書'和'海外電臺零件'——那個年代，這等同于通敵叛國。“

陸野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父親中山裝口袋里露出的信封角，那潦草的“陸野收“筆跡，此刻像根細針扎進視網膜。“然后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

“你父母會被連夜抄家，押去西北農場勞改。“

系統的聲音罕見地沒有任何調侃，“你大哥作為機械廠的技術骨干，被誣陷為'同謀'，停職調查期間遭人毆打，肋骨斷了三根。大嫂怕連累娘家，帶著兩歲的兒子離婚，改嫁當天就把孩子帶到繼父家——那男人是個酗酒的賭徒，經常把孩子鎖在柴房里。“

畫面在陸野腦海里炸開：兩歲的小侄子蜷縮在堆滿農具的黑暗角落，哭聲漸漸微弱。

而他的大哥，那個總把他扛在肩頭摘槐花的男人，此刻正戴著鐐銬在戈壁灘上挖水渠，雙手凍得發紫，卻仍在念叨“小野，小寶還等著我回家“。

“半年后，孩子得了猩紅熱，你大嫂沒說沒錢醫治，死在公社衛生所。“

系統繼續道，“你母親得知消息的當晚，就突發心臟病死了....“

“你父親已經肺癌晚期，攥著你十六歲時寄的全家福照片咽了氣。“

系統調出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四個笑容燦爛的人站在機床廠的梧桐樹下，父親的手搭在陸野肩上，母親懷里抱著大哥的兒子，

“你大哥回城，在暴雨夜捅死了前妻和那個男人，被捕時懷里還揣著孩子的遺物——一只缺了耳朵的布老虎。“

陸野突然想起剛才父親塞給他的水果糖，糖紙邊緣的毛邊刺得掌心發疼。

原身記憶里，大哥總說“等攢夠糖紙，給小野疊千紙鶴“，可直到死，那些五顏六色的糖紙還鎖在木箱最底層。

“而原身......他回城后用了三年時間追查真兇，卻在復仇前夜被卡車撞死在巷子里——那輛車，屬于當年陷害你父親的副主任弟弟。“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突然變得刺鼻。陸野望著窗外的梧桐樹，想起父親中山裝口袋里的“先進工作者“徽章——那本該是榮耀的象征，此刻卻像塊帶血的補丁，死死釘在時代的破布上。

消毒水的氣味在午后的病房里發酵，陸野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像盯著一張攤開的陰謀地圖。

系統縮在意識角落，看著他攥緊又松開的拳頭，突然想起數據庫里“暴風雨前的寧靜“詞條——此刻的陸野，像極了即將噴發的火山，表面越平靜，巖漿在深處翻涌得越劇烈。

“野哥......“系統試探性地開口，話尾卻在陸野驟然冷下來的目光里凍成冰渣。

它看見陸野的指尖在床單上敲出摩斯密碼般的節奏，那是原身焦慮時的習慣——當年高考前一晚，他也是這樣敲著鉛筆，把錯題集翻得簌簌響。

深夜，系統像只受驚的縮頭烏龜，躲在系統空間的最深處。四周漂浮著閃爍的代碼星云，本該是它最有安全感的庇護所，可它依然心緒不寧，時不時偷瞄著與陸野的連接通道。

它還清晰記得白天把陸野惹毛的場景，生怕陸野突然闖進來，給它來個代碼大清洗，因此即便無聊得快要死機，也不敢輕易出去。

就在系統對著一團隨機生成的像素花發呆時，突然，一股強烈的異樣感襲來，仿佛整個數據世界都產生了微妙的震顫。

它猛地坐直虛擬身體，監測面板上陸野的定位圖標開始瘋狂跳動，如同發了瘋的電子跳蚤。“這、這怎么可能？”

系統瞪大了虛擬眼睛，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定位瞬間改變？這速度，比頂級的量子躍遷還夸張！難道這醫院里藏著遠古時期的傳送陣？可沒聽數據庫提過啊！”

系統再也顧不上害怕，急匆匆地打開系統空間的門，竄了出去。

病房里，陸野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勾勒出熟悉的輪廓。可系統剛想松口氣，仔細一探測，冷汗瞬間濕透了數據層。

眼前的“陸野”看起來栩栩如生，呼吸、心跳的模擬都無比逼真，可生命特征卻完全不對勁，那根本不是真實生命體該有的波動，倒像是一根植物藤蔓的數據。

系統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瘋狂調取各種數據。

當宿主定位重新加載出來的那一刻，它的瞳孔劇烈收縮。陸野竟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