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級酒店的旋轉門像枚巨大的齒輪，傅西子的工裝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心虛的聲響。他低頭看著喬薇諾給的入場券，票面上的燙金花紋刺得眼睛生疼，口袋里的子彈殼吊墜硌著大腿，提醒他這不是在倉庫，而是在喬家的「鍍金牢籠」。

宴會廳里，水晶吊燈將每個人都照得透亮，傅西子看見自己映在銀質餐具上的影子——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借來的不合身西裝，還有袖口隱約的機油漬。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星芒吊墜，那是喬薇諾用口紅在他手背上畫的星星，此刻已經暈開，像團模糊的夢。

「傅西子！」

喬薇諾的聲音從樓梯傳來。她穿著件黑色天鵝絨連衣裙，裙擺處縫著他送的LED星星，每走一步都像踩著星光。她的頭發被盤起，露出精致的鎖骨鏈，鏈子末端是顆比他送的更大的星芒吊墜，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這是……」他的喉嚨發緊。

「林家公子送的。」她的指尖劃過吊墜，笑容里帶著苦澀，「說是用南非鉆石磨的，價值連城。」

傅西子想起制衣廠的流水線，想起那些他用來做星圖的珍珠紐扣，突然覺得自己口袋里的鐵皮盒無比沉重。喬薇諾湊近他，壓低聲音：「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她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像在倉庫里偷畫星圖時那樣。穿過人群時，傅西子聽見周圍的竊竊私語：「那是誰？怎么帶個窮酸小子來？」「喬家小姐口味真獨特……」

喬薇諾的指甲掐進他掌心，他知道她聽見了，但她只是昂起頭，將他帶到二樓的露天陽臺。夜風帶來城市的霓虹，遠處的高樓大廈間，勉強能看見幾顆暗淡的星星。

「看這個。」她掀開裙擺，露出里面的內襯——用碎布和紐扣拼成的星圖，參宿四的位置用紅色絲線繡著裂痕，像道正在流血的傷口。

「這是……」

「我的參賽作品，《星骸》。」她的眼睛亮起來，「用的都是你給我的廢料，紐扣是制衣廠的，齒輪是報廢手表的，還有……」她摸出藏在胸針里的碎鉆，「這是我媽的遺物。」

傅西子突然想起倉庫里的天鵝絨，想起她指尖的燙傷疤。他伸手觸碰那些紐扣，觸感像極了他們在深夜里的對話，每一顆都藏著未說出口的話。

「喬薇諾！」

怒吼聲從身后傳來。傅西子轉身，看見喬父穿著筆挺的西裝，袖扣閃著冷光，和他父親的那枚一模一樣。喬薇諾的手猛地從他掌心抽回，星芒吊墜在胸前晃出慌亂的弧線。

「這就是你說的『重要客人』？」喬父盯著傅西子的工裝褲，眼神像在看一塊污漬，「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周圍的賓客漸漸圍過來，林家公子端著香檳杯，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傅西子看見喬薇諾的指尖在發抖，卻仍昂著頭：「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設計師。」

「設計師？」喬父冷笑，「就這種下等人，能設計什么？破布還是垃圾？」

宴會廳里響起低低的笑聲。傅西子摸出鐵皮盒，里面的珍珠紐扣在燈光下泛著微光：「我設計的是星星，用廢料做的星星，比任何鉆石都要亮。」

喬父的臉色鐵青：「你再說一句——」

「爸，你看這個。」喬薇諾突然掀開裙擺，露出里面的星圖內襯，「這是傅西子設計的，他懂星星，懂我的設計，比任何人都懂！」

林家公子突然湊近，看了眼內襯，大笑起來：「喬薇諾，你瘋了？用這種垃圾參加比賽，怕不是想讓喬家成為笑柄？」

「夠了！」喬父揮手給了喬薇諾一巴掌，鉆石耳墜飛落在地，「立刻跟林公子道歉，然后回房間反省！」

耳光聲在宴會廳回蕩。傅西子看見喬薇諾的嘴角滲出血絲，卻仍倔強地盯著父親：「我不道歉，我是喬星諾，不是你的傀儡！」

「你再說一遍！」喬父的手高高揚起。

傅西子猛地擋在喬薇諾身前，直視著喬父的眼睛：「她說，她是喬星諾，星星的星，承諾的諾。」

周圍的賓客發出驚呼。喬父的手懸在半空，盯著傅西子胸前的星芒吊墜——那是喬薇諾母親的遺物改制的，他不可能認不出。

「好，很好。」喬父放下手，冷笑，「既然你這么喜歡下等人，那就和他一起滾出喬家，永遠別回來！」

喬薇諾的身體晃了晃，傅西子及時扶住她。她看著父親，眼里有淚光，卻沒有退縮：「滾就滾，反正這里從來就不是我的家。」

她抓起傅西子的手，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向旋轉門。路過林家公子時，她忽然停住，摘下脖子上的鉆石星芒吊墜，扔進他的香檳杯：「還給你，比起你的鉆石，我更喜歡真正的星星。」

門外的夜風帶著細雨，傅西子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喬薇諾肩上，她的頭輕輕靠在他胸前，他聽見她輕聲說：「謝謝你，陪我做了場勇敢的夢。」

傅西子摸出星空日記，在扉頁畫下兩顆緊緊挨著的星星，旁邊寫著：「鍍金的星芒會熄滅，而我們的星星，永遠在心里亮著。」遠處的夜空劃過一道閃電，他知道，暴雨就要來了，但此刻，他懷里的女孩就是他的晴天。

「接下來怎么辦？」喬薇諾抬頭看他，雨水打濕她的睫毛。

傅西子握緊她的手，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先去制衣廠宿舍，然后……」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征兵通知書，「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星星，在戈壁，在邊疆，在任何沒有人能阻止我們的地方。」

喬薇諾笑了，從頭發上摘下那枚鉆石發卡，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好，我跟你去，去做喬星諾，去看屬于我們的星星。」

雨越下越大，兩人在街頭狂奔，身后的五星級酒店越來越遠，像座正在崩塌的鍍金牢籠。傅西子聽見喬薇諾的笑聲混著雨聲，看見她發間的星芒吊墜在路燈下閃了閃，忽然覺得，只要有彼此在身邊，任何暴雨都不過是星星的眼淚，終將匯成他們的銀河。